越明鸥道:“很惊讶吗?我刚听到的时候也很惊讶。”
“和亲的事已经定下了吗?”
“只说要我做好准备,却没说什么时候,要去哪里,”越明鸥捏着茶盏并不喝,只是用力捏到手指发白,“不过缓几年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在塞北和蜀地中挑一处罢了。”
“我不明白这些,却也知道明越近年与友邦交好,又正值国力强盛之际,怎至于需要派公主和亲?”
越明鸥大笑几声,似在疏解心中苦闷,“你不知道,正好我心情好,那便说与你听!”
说罢收敛笑意,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出简略地图。
“塞北以游牧为业,民风剽悍,个性凶猛,毗连西羌对我国成合围之势。近年塞北少天灾愈发风调雨顺,兵强马壮,再过几年难免渐生反心,主动联姻一来避免反目,二来可结盟共御西羌各部族。”
说完塞北,没有停顿,又蘸水直指西南。
“西南蜀地,山岭环抱,依川建邦尚能自给自足,却祖传逆反,自给收成稍有不顺,便要出来争城割地,偏偏蜀道险峻,只得或怀柔或绥靖以待,以免边境百姓遭受连年战乱之苦。”
卜逯儿听得认真,她从没了解过这些事情,也对越明鸥知事甚广而满心敬佩。此时理解了她作为公主的难处,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说可笑不可笑,两位皇兄日后要继承皇位,自不必忧心将来客居他乡,”越明鸥自嘲着笑起来,屈指握成拳在桌上重扣,“我却因为是公主,而被早早决定命运,此前还天真以为,只要走出去就能自由。”
或许更可笑的,是一国气运,竟要靠绑架公主的命运去延续。
卜逯儿一时难以思量,只得安慰:“结盟示好不止联姻这一条路可走,或许,会有转机?”
“转机,即便不用去和亲,也会沦为削弱朝臣势力的工具,你猜为何历来驸马不得从政?”越明鸥眼中愁苦似乎慢慢凝成仇怨,“东将军运气好,只生了一个女儿,卜相却不同,待我及笄就要从你两个哥哥中择一个做驸马。”
越明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卜逯儿睁大眼睛的样子,似乎对这个惊吓效果还不满意,又加一句,“和你从朋友变姑嫂,这算不算转机?”
卜逯儿从震惊中回神,也在越明鸥逐渐平静的神色中读出了难解的悲愁。学识渊博之人自有傲骨,怎甘于嫁作人妇的命运,可若要抗争,出路又在何处?
越明鸥转着茶盏出神,自言自语道:“到头来还是要困在四四方方院墙里,东嫤说得对,‘书读再多有什么用’,连自己都救不了。”
卜逯儿沉思片刻,想起白天在御花园的见闻,似乎对越明鸥的满腔愤慨也有了一点切身体悟,眸中凝着一点星光望向越明鸥,问:“明鸥可有想过反抗这不公?”
越明鸥闻言挑眉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卜逯儿收回目光,似看向远处:“现今放开女子入学、经商、从业,却始终没有放开女子应试从政。寻常女子及笄后便会退出学堂待字闺中,人生长路寻仕途而无门。”
说到这里,又抬眸殷切望着越明鸥,“可你是公主,是天下女子中最接近朝堂的人,何不试一试?”
越明鸥总算如平日一般,露出看万事皆有趣的笑意,鼓励卜逯儿接着说,“你的意思是?”
“距离及笄还有几年时间,或许来得及谋划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手握实权便不会任人摆布。”
卜逯儿这番谏言有私心,她从前不曾想到以后会面临婚嫁,现在经越明鸥一提,也心有不甘。倘若借三公主之手打开女子入仕的大门,岂不就能万般皆由自己做主?
越明鸥居然笑起来,“没看出来,你才是那个胆儿大的,我果然没看错你!”
此人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郁色,真心愁闷怎么可能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差,除非之前是装的。
卜逯儿眸光闪了闪,瞠目明白过来。
越明鸥连忙解释:“我之前和你诉苦可不是装的,前途未卜我也是真的着急,单靠自己难以成事,所以要找些帮手,总得验一验是不是同道中人,你不会怪我吧?”
卜逯儿松口气也笑起来,“原来如此,我还想,你不该是怨天尤人的性子。”
“自然,只是没想到你更急于进取,我本想发展暗线收集各方消息,好早做打算,待时机成熟便遁走。”
“这么说来,你早有对策了?”
“有待完善,要立足朝堂阻力太多,远不及遁走方便,”越明鸥给卜逯儿续茶,她自小见惯了皇权倾轧,对这些早已厌烦,只想尽可能远走高飞,却不知卜逯儿作何想,“你会不会因为我胸无大志,不愿意帮我?”
“自然不会,我刚才的建议也只是顺势一提,只是我没什么本事,也不知该如何帮忙。”卜逯儿听了倒没多少失望,心头热血冷却,也冷静下来,知道越明鸥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