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他在玄关处停下,手指微微收紧,传递着无声的暖意,“我在。”
踏进宽敞明亮、弥漫着古典气息的客厅时,那份源于家世无形的壁垒感瞬间清晰起来。
成父身着考究的居家服,坐在宽大的明式圈椅上。
成母正在慢条斯理地布着一套汝窑青瓷的茶具,水汽氤氲。
温和的问候之后,是例行却又不失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旁那个安静纤薄的身影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母亲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那是藏不住的。
他也能看到父亲锐利的目光在赵柚梓脸上停留片刻后,那微微一顿的、近乎凝固的停顿。
那是一种超出了“接受”范畴的最初瞬间。
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光线璀璨,足以照见赵柚梓脸上每一丝细腻无瑕的纹理。
她安静地坐着,腰背挺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
谈话并不热络,礼貌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她能感觉到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拂过她的衣着、仪态,甚至说话时细微的措辞。
掌心沁出一点薄汗。
成时雨始终护在她身侧,或巧妙接话,或将话题引开间隙中,他悄然握紧她桌下冰凉的手指。
那道无形的、用财富和底蕴筑起的“天堑”在这一刻从未如此清晰地在空气中凝固、延伸。
而他的姑娘,正安静地、勇敢地站在天堑的这一边。
后来的日子里,当“见家长”带来的紧绷感逐渐消退几分,当赵柚梓眉宇间的轻愁偶尔被羞涩明媚的笑容取代时,成时雨在某个陪她自习的傍晚,看着窗边阳光勾勒出她近乎完美的侧颜轮廓,心底骤然划过一道雪亮的光芒。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那长达整个高中时期的“透明人”状态,根本不是什么天赋秉异,更非气质使然——那是她精心织就的保护色,一个少女在敏锐察觉到自身与环境巨大差异后,自觉披上的伪装。
用厚重的书本、垂落的刘海、刻意降低的声量、毫无存在感的穿着,把自己鲜活夺目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折叠、收藏、掩盖起来。
他甚至能想象她如何在开学初那个巨大的衣帽间、同龄女生暗自攀比的喧嚣环境里,不动声色地选择了最不起眼的灰调外套,如何在人声鼎沸中退到镜头最难捕捉的角落,如何在所有可能彰显存在的场合选择沉默……如同丛林中最灵巧的猎手,为了不成为被觊觎的目标,主动融于周围的背景。
而如今。
是伪装褪去了么?
成时雨凝视着她在自己面前无意间展露的这份惊心动魄的美貌,唇边缓缓勾起一个无奈又近乎宠溺的弧度。
分明是猎人。
放下了所有的伪装。
只因为,她精心等待、耐心布下的陷阱,已经牢牢捕获了她想要的、最终的猎物。
所以,无需再藏了。
一曲终了。
赵柚梓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指甲修剪得齐整圆润,甲缘泛着习琴人特有的月牙白。
她常用的古琴,这边没有。
“古琴曲用钢琴演奏,果然还是差了一筹。”成时雨捏着琴房门钥匙在掌心,金属棱角硌得指腹发烫,"穿这么少不冷?"
他甩过自己的羊绒外套。
"成公子特意深夜相邀,就为听我弹琴?"她指尖划过中央C键的缺口,映得她鼻尖小痣忽明忽暗。
"装转学生好玩吗?"
"怕耽误成家小公子呀。"她摘下眼镜,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
"所以你故意消失引我过来?"他扯松领结,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冷调的光。
"因为听说..."她踮脚凑近,"成公子只对你得不到的姑娘心软。"
窗外雪粒子扑簌簌落下,成时雨盯着她睫毛上将要消融的水珠,突然想起祖父说的——最好的古琴往往裹着最朴素的灰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