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懿安低头轻笑一声,也不戳穿她:“是是是,我理解。”她脑子里还一直有个系统催她做这做那呢。
说实在话,她并不赞成萧有仪冒这个险。
萧有仪多日来如履薄冰方得赵陵青眼,此番若违令出府,只怕前功尽弃。看她这单纯的羞涩,两人说不准连关系都没确认,何苦来?
可是,这次萧有仪难得向她诉说心事,她真的要朝她泼一盆冷水吗?
一整日练舞下来,萧有仪一直心事重重,二人交谈甚少。
申时三刻,忽见一布衣妇人在漪兰斋外张望。
萧有仪见之神色骤变,匆匆起身,临去前犹不安地回望萧懿安。
萧懿安佯作整袖,待她转出月洞门,方悄悄跟上去。
那妇人年逾五旬,粗布襦裙,打扮朴素,正拽着萧有仪手腕要往外拖:"日日往这跑作甚?夫人院中都不见你踪影!"
萧有仪挣脱开,退后半步:"姐姐舞艺欠佳,我想……”
"糊涂!"萧有仪叔母李氏厉声打断,额间皱纹深如沟壑,"哄得夫人欢心才是正经!别忘了这趟上京是要替你谋门好亲事!"见萧有仪垂首绞帕,愈发气急,"人家是大将军嫡女,就是一辈子混吃等死也比你风光!你替她操心?"
庭中梧桐筛下细碎金光,萧懿安隐在廊柱后。
李叔母戳着萧有仪眉心:"有仪,不是我说你,你呀,就是没那个小姐命!你娘跟谢婉是同胞姐妹,怎么谢婉的女儿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要却跟着我在乡下吃糠咽菜?简直就是那什么,云泥之别!”
闻言,萧懿安心中一惊,难怪初见时便觉萧有仪眉眼肖似自己,原是姨表姊妹!可萧从林缘何要谎称远房侄女?
"你爹当年鞍前马后追随萧从林,如今你看萧府多气派!我们还得巴结他们!”
李叔母这番言论是为了激发萧有仪的斗志,然而后者却始终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她看着心头来气,越说越来劲,开始大倒苦水。
“我看那萧从林啊,也是假深情!你是谢婉的亲侄女,他怎么留你在乡下过苦日子,我要是他,早把你接上京城过好日子,早给你说门好亲事了!”
萧有仪倏然抬首:"叔母慎言!若非姨父当年施以援手,我这罪臣遗孤早该充作官婢。承蒙姨父改姓入谱,方得苟全性命于乱世。"
李叔母被她说得一噎,食指戳着萧有仪的额头,唾沫横飞:“说来说去,怪你那个爹!本想跟着他沾点光,谁想他打了败仗,简直害人精!害惨我们一家人!更害了你堂兄!否则他至于现在还讨不着媳妇吗?”
“有仪啊,你还不机灵些,讨好老爷夫人,将来嫁个好人家,你堂哥还能跟着你沾点光!”
第二日巳时,练舞时萧有仪仍旧心不在焉,好几次发呆望着天空愣神,萧懿安同她说话都没注意到。
她眼下有些乌青,一看便知昨晚没睡好。
“你的手怎么了?”
萧懿安看到她的手上一片红肿,像是被烫伤了。
萧有仪下意识扯过衣袖遮住手,但萧懿安却拉过她的手,拿出清凉药膏,轻轻涂上去:“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调配的,对付烫伤效果最好了。”
萧有仪鼻头一酸:“我今日给夫人敬茶时,也不知怎么,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还弄脏了夫人的罗裙,夫人今日有约需出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萧懿安道:“你知道我怎么学会做这个药膏的吗?因为我所行之事源于内心意愿。”
这话是胡诌的,她小时候馋,就用爷爷的药草做药糕,谁知药糕没做成,阴差阳错做出了药膏。
“可若竭尽全力仍徒劳?”
“你要做一件事,就要接受它的失败,谁说百分百成功的?我……我有一个朋友,她从小很调皮很不乖,父母把她留在爷爷身边,外出务工了,后来父母离婚……分开了,她一个人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他们,哭着说自己会听话希望父母不要分开,但父母还是分开了。”
“得此结果想必很难过。”
岂止难过,简直难过到爆炸。
“但是她不后悔去,去了之后才明白,父母分开是因为感情不和,并非她的原因,这就够了。”
她还记得自己从省城回来时,耷拉着脑袋,却在巷门口遇到看别人下象棋的爷爷。爷爷看她难过非但没安慰她,反而叫她去洗脏兮兮的小花脸,然后十分欠扁地说:“这下好了,他们都不要你了,把你甩给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一道光线融在萧懿安身上,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萧懿安笑道:“小仪,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45,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叮!恶意度值突破40,积分下降200,当前积分:400。】
……萧起!!!
酉时二刻,夕阳西下,赵陵率十数家丁汹汹而至漪兰斋。
她今日穿着深紫色金线绣云纹的锦袍,脖子上挂着翡翠双环玉扣,本该是富贵端庄的打扮,偏生两道描得精致的眉毛竖得老高:"萧有仪人在哪儿?"
“不在漪兰斋。”萧懿安淡定回答,脸上看不出情绪,心里却咯噔一声。看赵陵这般阵仗,想来萧有仪出萧府了。
"西角门当值的王婆子亲眼看见她偷溜出去!"赵陵胸前的金丝牡丹绣纹随着喘息起伏,"她去了何处?"
"不知道。"萧懿安垂下眼帘。她并不打算替萧有仪遮掩。看赵陵问她拿人的架势,恐怕已经证据确凿,她又何必浪费唇舌狡辩。
赵陵身后转出个妇人——正是萧有仪那位李叔母。
只见她把帕子一甩,拍着大腿干嚎:"我的老天爷哎!这死丫头是要活活逼死我啊!要是被拍花子的拐了去,叫我怎么跟她死鬼老爹交代啊!"
哭声尖得能戳破房梁,偏半滴眼泪都不见。
萧懿安微微皱眉,这架势哪像是担心侄女?何况她的眼神十分令人不快,一边哭一边把斜眼把自己上上下下瞄了个遍,活像屠户在肉案前挑肥拣瘦。
赵陵被吵得直揉眉心,眼神示意刺梅将人安抚住,刺梅没应付过这种事,面露难色。
李叔母不依不饶,扯着嗓子嚷:"她姨父娘子的……"
"扑哧!"
人群中突然漏出声笑,萧懿安忙用袖子遮住嘴,正撞上赵陵刀子似的目光。
"你说,有仪这孩子,平常最乖了,怎么就突然跑出去呢!。"李叔母话锋陡转,小心打量赵陵的神色,"我看啊,是不是有人教唆?"
萧懿安腹诽,感情你们是冲我来的,在这唱双簧呢!
赵陵头痛得更厉害,偏又无法反驳,萧有仪来府上数日,一向举止得仪老实本分,怎么会突然逾矩,莫非真的是萧懿安唆使?
她这样想着,目光也不自觉落在萧懿安的身上。
萧懿安对上她的视线,撇撇嘴,并不辩解。反正就算她说不是,赵陵也不会信。
然而赵陵见她一个字都不说,脸上怒气更盛:“你连搪塞我们两句都不愿?”
这句话就像在说“你连骗骗我们都不行吗?”——指责负心汉的常见发言。
萧懿安忽觉赵陵这通火气,倒有七分是透过她在烧旁人。
“夫人、叔母。”门口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
众人望去,只见萧有仪迈进院门,而后跪在赵陵面前,青石板上的碎石子硌得膝盖生疼。
"有仪私逃出府,特来请罪。"
李叔母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难看:“小仪,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陵不太信:“刺梅,我先前下的禁令是什么?”
“凡私出萧府者,祠堂跪七日。”
"使不得!"李叔母急得扯歪了抹额,"昨儿不是说好相看城南绸缎庄的少东家......"
赵陵缓步停在萧有仪跟前,紫色裙摆扫过少女发抖的手背。
"你素来乖巧,若是被人胁迫或是被人欺骗唆使......"眼风扫过看戏的萧懿安,"说出那人名姓即可。"
萧有仪刚想张口反驳,就见李叔母在赵陵身后疯狂挤眼。她咬着唇垂下头,余光却忍不住看向萧懿安。
她不看萧懿安还好,这一看,反而坐实了赵陵的说法,众人一定是以为她不知道怎么办,只敢看萧懿安行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的视线滑过来,仿佛在等着看萧懿安如何狡辩。
萧懿安只看向萧有仪,可后者对上她的视线,却低下头,未有言语。
萧懿安苦笑一声:"既已定了我的罪,还等什么?"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赵陵本就是有备而来,多言无益。
她刚准备跟着刺梅出漪兰斋,就听身后的萧有仪道:“此事不关姐姐的事,全系我一人所为。”
萧懿安眉头一挑,转身看向萧有仪,萧有仪头埋得更低,身体微微发抖,指甲摁着指尖:“有仪所言,句句属实。”
萧懿安回头,冲刺梅挑眉轻笑:“"听见了?此事与我无关,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叮!检测到“阻止萧起的刺杀”恶意度上升到50,请宿主努力降低恶意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