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那三滴麒麟血,还是因为人间香火,玉像生了灵,用那姑娘的容貌和名字活了过来,就好像那姑娘还活着,一直等着麒麟转生为人前来寻她。
“也就是你母亲。”廖慎说。
楚珩一时半会没捋清楚先为哪件事而震惊,原来他妈楚琬琮是玉像之灵,一度被奉为神女受人香火,原来南行是麒麟转世,难怪他们俩分分合合纠缠了半辈子,原来都是前世的债。
南行大概早就怀疑楚琬琮的身份了,特意来查,只是不知道他看到关于自己的真相,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们迟早要知道这一切的,倘若南行来问我,我也会坦诚告之。”廖慎说,“你母亲应该从最开始就认出了南行,她愿意复合,也挺好的,本就是还在一起的人,却被生生拆散了。”
楚珩心里掀起一场风暴,脸上却只是诧异,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现代医美也没发达到这个程度,她不是不显老,是容貌根本不会改变。”
玉像什么模样,楚琬琮就长什么模样。
南行或许仍然是麒麟,可楚琬琮从不曾是当年的姑娘。
而且,那么多年之前,尚未有“楚”这个姓,楚琬琮怎么会姓楚?想来她早已经从时常摆弄的卦象中算到了楚珩会回到人间,特意给自己添了个姓氏,顺理成章地给收养的男孩取名叫做楚珩。
楚珩心里冷了半截,原来他不是中了大奖,也不是命运良心发现补偿他,他好不容易得来,无比珍视的亲情和母亲,都是旁人的精心设计。
听完故事,楚珩向廖慎道了谢,没回办公室,去了一楼茶室的双人雅间,沏了一壶白茶,望着水气氤氲,没有说话。
“别想那么多。”师雁亭牵过楚珩的手,揉他的掌心,“毕竟她养你这二十几年,事事都是真心为你好。”
“嗯。”楚珩应了一声,对师雁亭笑了笑。
“告诉你一个秘密。”师雁亭说,“我早就见过她,天罚之后我躲在她的神女庙里,她还为我疗了伤。头一次在你家见到她,我没有现身,她也认出我了。她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楚珩垂眸一笑,浅浅抿了口热茶,没吭声。这是楚侯爷才会有的神色姿态,师雁亭说,“此时应有一把琴。”
“为何?”楚珩执杯笑问。
“你有心事时总爱弹琴。”师雁亭说,“只可惜当年我为你寻到的那把好琴没能留下。”
“那不一样。”楚珩放下茶杯,认真地望着师雁亭说,“那时候心事无从宣泄,只能诉与琴弦。现在不是有你在么,要琴做什么?”
这话哄得师雁亭极为受用,他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楚侯爷。”楚珩眼底噙着点笑意,轻声回应道:“师将军。”
说罢,两人都笑起来,旧时的称呼里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旖旎,撩人心弦,再正式不过的称呼,听得柔肠百转,说得情深意切。
南行送回莫闻蝉,开车走了与楚琬琮家相反的方向,楚琬琮忽然出声问道:“这是去哪?不回家了?”
那房子什么时候是他家了?南行没应声,一副专心开车的模样。
“你又不是楚珩那岁数的小孩,别这么大年纪了还想不开。”楚琬琮侧头看着窗外,猜到了南行要去什么地方,“凡人一生半辈子都过去了,别为难自己。”
“你说得轻松。”南行拐上高架桥,“我半辈子都是为了你,现在反而显得我像个笑话,太自作多情。”
“没人把你当笑话。”楚琬琮说。
南行嗤笑一声,说,“是,旁人听了会替前人惋惜,然后感慨深情。可那是我么?”
楚琬琮没看他,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但还是反问道:“为何不是你?”
“那些个轮回转世的说法,挺不尊重现在活着的人,你不觉得吗?人一旦死了,就和这世界无关了,奈何桥过去喝了孟婆汤,再睁眼全然是另一个人,总不能因为死人的生前事,强加给活着的人另一个身份和名字,让他背负别人的过去。”南行说,“你看,你活着,别人听了这个故事,会以那阿琮姑娘的身份待你,他们不觉得你是你自己,偏偏想你是她。”
楚琬琮莫名其妙:“别人怎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当然不是她,所以你不在乎。”南行说,“但你做的选择都会被质疑和她有关。比如说,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还是因为她?”
“追根究底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不如一辈子不明白。”楚琬琮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叹息,“你一定要听我说这个吗?以孩童模样出现在你身边非我所愿,我的使命就是代替她遇见你。她可真傻,被族人献祭,还以为自己真的触怒天神,罪无可恕,还担心连累了……”楚琬琮顿了一下,知道南行想要划清界限,把一个“你”字咽了回去,改口道,“她的心上人。”
在等红灯的空档,南行侧头看向楚琬琮。楚琬琮在看窗外,他不知道楚琬琮会是怎样的神情,也猜不透。楚琬琮走向他的每一步,都是所谓使命,是在弥补她口中那个“傻姑娘”的遗憾,南行觉得自己前半生都可笑至极。南行恍惚想,是他真的喜欢楚琬琮,还是故人神识落在他身上,借着他与前世无缘的人重新爱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