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浔火急火燎赶到时,叶然正在手术中。
超市的负责人在一旁叽里呱啦,她的脑子早乱成了一锅粥,生平第一次,坚定的无神论者默默祈祷,只要叶然平安,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把我剩余寿命的一半分给她,这样我们就能同生共死。”她在心里念叨。
方可匆匆赶来,就见白浔坐在凳子上,脑袋耷拉着,像个脆弱的瓷娃娃,似乎一碰就碎。
“给,垫垫肚子。”
方可递上一罐牛奶,白浔不接,他便坐在她身旁。
手表的指针有条不紊地移动着,时间过得无限慢,每一秒钟都万分煎熬。
过了好久,白浔终于开口:“如果她有事,白阿姨,就拜托给你了,我会提前把账户上的钱......”
“闭嘴!”方可罕见地黑了脸,“不会有事的,没有刺中要害。”
“是吗?”白浔狐疑。
她只听到有人割了叶然一刀,就天昏地暗了,没有留意细节。
“我跟目击者人聊过了,他说叶然连滚带爬逃得快,伤势不重。”
“这样啊!”白浔松了一口气。依然心疼,“她得多痛!”
一个膝盖擦破一点皮都要嗷嗷叫的人,哪来受得住锋利的刀刃。
“你不要一听说她有事,脑子就宕机好吗?”方可再次递上牛奶,“快喝!不然里面躺一个,外面再饿晕过去一个,我就累死了。”
医生出来,伤口缝合完毕。
病房门打开,叶然一见两人,就委屈得不行:“吓死我了!那人伤我的时候还在说‘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叶然生龙活虎的,完全不像伤患,白浔放下心来。
伤口在后背,一指长,刀尖割破衣服,在皮肤上划了一道。
叶然惦记着晚饭:“好饿,你们去吃饭吧,吃饱了给我带一份来。”
说话间,聂许来了,带着份量充足的饭菜,根据四人的喜好,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聂老板真周到,给你点赞。”叶然竖起大拇指,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憨笑,“对不住,我不该拎刀吓唬你。”
被人拎刀追击后,她就能深切体会聂许当年的恐惧了。难怪威武雄壮的校霸要边跑边喊“救命”“姑奶奶饶命”。那时候她还讥讽他“怂包”,如今看来,是自己闹得太过火。
“吓唬?”聂许笑,“你吓唬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算了,是我抢走可仔在先,”他说,“我们一笑泯恩仇。”
“我整你,与你抢不抢走可仔无关,是你霸凌过我。”叶然提醒,“高一。校门口。石狮子前。”
聂许汗颜,随即又吐露心声:“我气不过你瞧不起我,才逗你一下。”
“逗我?”叶然以牙还牙,“你逗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我没有瞧不起你。”她解释,“我的高中时代,基本处于自闭状态,哪里顾得上和别人嫌隙。”
昔日的“情敌”聊上了,白浔和方可默默听着,顺便为两人夹菜。
聂许说:“吓唬了你一次,你知道我后来挨了多少捶吗?每次老大不高兴,就要翻旧账,整我一顿。”
聂许口中的“老大”是白浔,叶然知道。
“他霸凌我的那晚,你怎么不揍他?”叶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觉得我敢?”白浔反问。
“你不敢?”叶然和聂许异口同声。
以白浔当时的架势,一点也不像不敢的样子。
“虚张声势罢了。”白浔对叶然说,“我没有你虎,而且,我通常不打胜率太低的仗。”
除非是你陷入阵中,我才会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她心说。
那晚,她离开教室晚一些,走到校门口,见一群人围在一起,有人窃窃私语,说叶然因为和方可关系近,被校霸盯上了。
她赶紧跑过去,又担心真打起来不是大块头的对手,便撸起袖子,佯装出凶狠刚强的模样。
“我手里捏着一把汗,生怕你把拳头抡向我。”白浔对聂许啧啧,“谁曾想你吖竟是一只纸老虎。早知道那晚就应该当众抽你,好好的祖国花朵,非要装成街溜子,不成体统!”
聂许以微笑默认错误。
“你当时也够有气魄的。”他对叶然说,“我一度被学神的临危不惧和铮铮傲骨而折服。”
“我?临危不惧?”叶然摇头,“我吓得腿都软了。”
听完叶然的心路历程,聂许笑得合不拢嘴:“误会,都是误会!”
叶然也高兴。她豁然开朗,原来,白浔没有在第一时间出面救她,不是藏在人群中看热闹,而是真真切切地来晚了。
她想,一句话的事,要是当年直接问清楚,何必生出许多猜忌和是非?
然而,在阴云密布的成长期,有些话,她宁愿窝在心里生虫、发烂,直至长出扭曲狰狞的爪牙,都没有放在阳光下。
仔细想来,她们上一次敞开心扉,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可以追溯到孤儿院里。
“老聂,”叶然改了个亲近的称呼,“你的那帮小弟,你还联系吗?”
“早就不联系了。可仔不喜欢他们,我是个光荣的耙耳朵。”聂许问,“怎么提起他们?”
“没什么。”叶然淡淡一笑,“那帮人,也怪吓人的。”
那晚,有个小弟戏谑聂许“色迷心窍”,她推着自行车离开时,那人对她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三天后,那个男生私下找到她,在她吓得腿软前,他表明来意:“我觉得你挺有骨气的,我看好你。”
“你想怎样?”
“把你的作业给我抄一下。”男生叼着棒棒糖,“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尽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