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行,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话又说回来,就是回不去,这一辈子这么平平淡淡的,也挺好的。”宁振瞧着眼前孙子一本正经的严肃样,颇有些心疼地道。
“我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愿你们平平安安的,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立业,咱们一家人在一起,那便是足够了。”岁月摧残了人的容貌,也磨平了一个人的棱角,更是消解了一个人的心气。
宁振微微叹气中,带着一股认命的平淡。
“我们是一定要回去的。”宁简语气突然带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锐利,仿佛宁振这只求平凡的话语有悖于自己的目的。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宁振,“我要查明白爹爹和大姐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我要让害人之人得到报应。”隐忍着的深仇大恨的话语无波无澜,可眼神中势不可挡的锐利却宛若实质。
“这份家破人亡的仇,终其一生都是不够报的。”这句话,宁简在不动声色之下,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小简啊,别想什么仇了…”我只希望你们平安喜乐。后面这半句宁振还没说出口。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世道,我们若善,那就必被人欺。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不才是这世间常态吗?”宁简仿佛在自问自答。“一笑泯恩仇那是弱者的说辞,睚眦必报才是强者的姿态。”
好像顺着话头说漏了嘴,也许是多年来无处宣泄的压抑突然像有了个口子,“我们若想不被人欺,那必须向上走,去做那万人之上。天命不公,我偏要争上那么一争,我要让世人不受无冤屈,让家人不受委屈。我要…”
猛地,宁简从那狂妄自大不切实际的想法中醒过神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将这遵从本心的狼子野心脱口而出了来,霎时惊出了自己一身冷汗。
他神色慌张地看了眼宁振,试图躲开看着自己已白发鬓鬓的爷爷的眼神,那眼神中除了讶异,带有更多的竟是怜悯。
宁简自觉得说错了话,于是悻悻地低头闭口不言,再次沉默寡言起来,重新封起了那早已显而易见的野心。
宁振是有被眼前宁简的野心勃勃震惊到的,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孙子心中竟一直怀着那漫无目的的仇恨与如此炽烈的野心。
曾经的隐忍不发的藏拙,如今已在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下露出了冰山一角。
他很想洒脱地告诉宁简:向前看吧,过去的便让他过去了。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换作自己又何尝不是想将那毫无缘由的赐死与流放寻根究底个清楚呢。
宁振望着眼前又重新收敛锋芒的孙子,更多的是在心疼。自小便经历家破人亡生离死别,却没有自甘堕落自暴自弃,反而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懂事与责任感,如今又想为家人寻个缘由。
哎。宁振心中自我劝慰一番,他抬头望了望月亮,仿佛在抬头间已经短暂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儿孙自有儿孙福啊。”,且由他去吧。
“若是不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宁振没有对上述宁简的发言表态,只慈爱般地拍了拍眼前孙子的肩膀。“尽人事,听天命罢。”话罢,便起身回屋了。
“可我只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宁简望着起身离开的爷爷,带着些少年人独有的倔强,低声呢喃道。
夏去秋来,田假后学院开了学,不出所料地,一则新政令验证了朱宝玉早就给到的推选消息。
如宁简所愿,择优推举学子新令初下,并不见有仗势欺压或暗度陈仓的暗地交易,大概人人自危都怕做了那只被儆猴的鸡。
于是,意料之中,宁简成为安平县被推选的三个学生之一。并因为这被推选的消息成为定局后,心情也是喜忧参半着。
京都是必定要回的,若是说离开爷爷和小念倒不觉有甚,可一想到要离开柳予安,宁简便觉心烦四起。
可最终话说回来,孰轻孰重,宁简还是有很有分寸的。
如今只盼事事顺遂,再被推选后,能在明年三月时被留用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