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没有鬼神之说,她放这莲花灯有何用?
思来想去,李晴央还是将莲花灯放下了水,她许的愿只有四个字:人定胜天。
权当图个吉利。
看阿晴犹豫许久,裴既南颇感疑惑,他在想她是不是在为连心毒的解药发愁,他想问她解药到底是什么,问她为何这么久都不与自己说解药之事。
话到嘴边,他忍住了。
她愿说之时自然会说,自己何必追问。
李晴央望着自己的那盏莲花灯落去水中,越飘越远,直至与其他莲花灯混在一起,再寻不到踪迹。
她回过头来,扯出笑容问道:“阿舟的莲花灯怎的不放?”
裴既南摸着莲花花瓣,若有所思说道:“往年我总会在此时放一盏莲花灯,阿晴可知我许的是什么愿望?”
每年有好些个节日可以放灯许愿,但在七月十五放,想必是为了逝去的亲朋好友。
李晴央想起皇寺之中的韩国夫人牌位,和裴既南曾说过他母亲叫他阿舟,她猜道:“是为了纪念阿舟的母亲?”
“阿晴真是聪明,一猜就中。”裴既南笑道,脸色之中闪过有一丝不明意味,这抹情绪稍纵即逝,就像从未出现过。
李晴央:“我今日路过皇寺偏殿,见到了你父母的牌位……想来你母亲定待你极好。”
因此母亲的牌位比父亲大,还会给母亲放莲花灯。
“听闻我出生之前,父母感情甚笃,而我诞生之后,他们渐生嫌隙,终成水火不容之势,两人分府别居,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劳心劳力,确是待我极好。”裴既南悠悠说着。
“韩国夫人知晓你如今为国为民的功绩,九泉之下定深感欣慰。”李晴央眼睛睁得圆圆的,十分肯定地说道。
“许久没听见旁人喊她韩国夫人了……”裴既南望向月空,目光变得空无,“你可知他们因何割席?”
寻常夫妻感情决裂,多是因钱财、背叛、暴力而生。李晴央不好说得太细,她模糊其词:“性格不合?”
裴既南摇头微笑;“阿晴又猜对了。”
性格不合好大的范围,称得上是分手原因的模板了,发生啥事都能往里套,可不是被她“猜”对了吗。李晴央暗暗吐了个舌头,很是心虚。
裴既南拿出一根蜡烛,置于莲花灯中的铜座上,徐徐道:“昔日圣皇在位,鼓励女子为官,我母亲就是一名女官,受圣皇重用位同副相,处处压父亲一头,兼之两人政见不合,不仅在朝堂上争吵,在家中也会发生争执。
父亲曾劝母亲辞官归家,安生做裴家主母,母亲不肯,他们日日纷争不断,就渐行渐远了。”
“韩国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李晴央心生感慨,脱口而出。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她为了事业舍弃丈夫,定是英勇果敢之人。
看着阿晴的表情,裴既南不由得笑出声,“圣皇也曾夸我母亲是女中豪杰,她还因此封了个韩国夫人的诰命给我母亲。”
李晴央万分赞成地点头。
“母亲在处理政务时尤为开心,她说困于内宅只会白白消耗她的元气,唯有为国出力时她才会感觉到自己真实地活着。”裴既南回忆着,同时取出火折子,给灯芯点上火。
火焰照亮了莲花灯,也将暖意传到四周。
白慧不甘心做裴夫人,只愿意做韩国夫人,她为民谋划时,应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活力,如这莲花灯般,不仅自身暖融融的,还会将温暖传递给他人。
“可是……”李晴央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为何我回宫这些日子,鲜人听人提起韩国夫人。”
她总听人说裴家父子,只知父亲与儿子能干,却从不知母亲也这般强悍。
“因为我母亲死得早,她还未来得及一展抱负,就含恨而终了。”
“生病了吗?”李晴央很是遗憾,小脸上满满的都是惋惜之意。
“不是,是我父亲怨恨渐长,派人毒杀了她。”裴既南淡漠地说着,语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似乎在说今日天气一般。
啊?啊!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李晴央惊得目瞪口呆,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面容才勉强没有变得扭曲。
“因两人并未和离,母亲名下所有钱财、兵马尽归父亲,那时恰逢战乱,父亲凭着母亲生前的积蓄打天下,成了摄政王。”裴既南说到此处,神色之中不可抑制地显现出鄙夷与讥讽。
怎么感觉跟吃绝户似的,这个裴琊真不是人。李晴央十分嫌弃地皱起眉毛,她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裴琊怎么死的?
她对这个很感兴趣,最好裴琊是不得善终,这样才对得起韩国夫人。
“后来他和我母亲中了一样的毒。”
“因果报应啊。”李晴央对这个死法甚是满意,恶人就该有恶报。
“差不多吧。”裴既南点了点头,“我下的毒。”
什么!李晴央再一次震惊了,这是什么父杀母,子弑父的大型家庭谋杀剧情,她感觉自己脑子要转不过来了。
而且裴既南说得云谈风轻,好似毒杀亲父这件事只是踩死一只蚂蚁般不值一提。
她一时无言以对,编不出来话来回他。
裴既南若无其事般牵过她的手,放在莲花灯底座上,他注视着她,眸中掺杂着几分希冀:“今年的莲花灯,阿晴与我一同放吧,希望母亲在天之灵,保佑你我二人……”
他顿了顿,并没有再往下说,那句“不会像我父母那般成为怨偶”被他吞进了腹中。
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
一大一小两只手将燃烧地暖暖的莲花灯放置于水上,它稳稳地落在水面上,随清风微微转动,漂浮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