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说:“哎呦,你看我,闹笑话了。”
纪春山笑笑。示意我继续往前走。
我却有些低落。他纠正一个陌生人的误会。泾渭分明。
我没有说话,纪春山却兀自举起棉花糖,挑起唇角说:“尝尝?很甜。”
他的眼睛澄澈坦荡,眼波平静如这水乡初夏的水波,静谧包容。
我如鲠在咽,不知说什么,撕了一点他举起的棉花糖。“嗯,确实很甜。”
纪春山少年气地得意笑着:“你看,我说吧。吃甜的会心情好。”
我转前面把他右手放在手托里,怕人多,他知觉不好,磕到碰到就麻烦了。
他的右手已经有些变形了,肌肉萎缩了一些,看着很无力,也很薄。
他看到我的眼神,开解似的说:“没事儿,长时间动不了,肌肉萎缩是正常的。我最近都有点进步了,我可以微微抬腕勾腕了。”
他的右手微微向上抬了抬,给我展示他的复健结果。我听秋容说他到处参加实验疗法,吃了不少苦头。他这样的动作对于普通人不足挂齿,可以对于他来说却是莫大的进步。纵然再也不复当初,但是看到他好转,我仍旧很欣喜,心里的淡淡不悦也被冲散了一些。
“柠柠,这次看到你,我很高兴。我发誓我来飞白是巧合,绝非我刻意安排。”
他解释。因为他从前过于关心的工作情况,我的进步都是他安排的,我当时很介意。所以今日他这样恳切的解释。
“我知道,是偶然。看到你我也很高兴,哥哥。”
我拍拍他的肩,说道。
“小丫头片子,成熟不少。有点欣慰,也有点苦涩。”他扯着棉花糖,漫不经心说。
“苦涩什么?”
我推着他走在水乡的绿茵里。他气质出尘矜贵,坐着轮椅,来往的人频频侧目。若是从前,他不会愿意这样在人多的景区出现,他从前总是说,那些人的眼神和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
“我不该过分干涉你的成长。没有我,你似乎过的更好。这一年我隐身,看来是对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淡淡随着风飘进我的耳朵。
我站在他后面推着他。他脊背的线条很好看,肩颈颀长又有男人的硬朗线条,很是好看。
“嘿,说实在的,柠柠,你剪短了头发我差点没认出你。我印象中你一直是齐腰的长发。第一次见面时你梳着高马尾,发色有点浅。你当时背光站着,阳光照过来,头发外圈有点金色,你脸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我当时心想呀,哟,小丫头漂亮得像画儿里的人似的。”
他似乎心情不错。吃着糖,随意聊着。
我问:“怎么,现在不好看?”
“好看。但没有以前好看,头发短了,傻里傻气的。”
“瞎说,我同事说我短发很好看。”
“那是他们审美不行。”
“你就那么相信你的审美?”我嗔怪。
“当然。纪春山,青年艺术家。”
“切。”
我和他笑谈,走在古朴的街巷里。我好像有些释然,就这样,也挺好。像是我少女时代的某一天一般,纪春山玩性起来逗我。
我的电话响起。
“庄总。”
“简柠,你哥哥……哦,纪先生明晚可否赏光?我请他吃个饭。”
庄伟要请纪春山吃饭。经常有人请他吃饭,毕竟他是知名艺术家,又有纪家的背景。只是他肯赏光的不多。
“嗯……这个,我要问一下他。”
我挂了电话,问纪春山:“我们庄总,想请你吃个饭,明晚。”
“哦?”他有点意外,顿了片刻悠悠说:“好啊,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看他心情不错,带着他走遍了这个片区的古朴街巷。一路聊天谈笑,我好像也不觉得累。
纪春山买了一些蜡染布,还有青梅酒,让我挂在他轮椅后面。
“柠柠,我要去一下洗手间。我们就在这里等护工过来。”
我转头一看,后面是公共厕所。吴城的公厕设施很好,青砖黛瓦,与古城融为一体。里面也很干净。所以我对他说:“他过来还要一阵子,我帮你吧。”
他无奈又好笑,坐在轮椅上仰着头问我:“怎么,你要跟我进男厕?”
我抬眼一看男厕的标识。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又转念一想,说:“谁要和你进男厕啊。旁边不就是无障碍公厕?”
“好了好了,柠柠,等他过来吧。我实在不好意思让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带我进公厕,帮我如厕。”
我哦了一声。
他的神色又一瞬间的灰暗,又很快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