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不着痕迹的微翘,孙武笃定地开口:“是啊老爷,您想想,能落草为寇的,哪个不是杀人如麻。人杀得多了,沾染血气戾气,容易落下一点疯病,兴起杀人,睡梦杀人,这都是常有的啊!”
顺着孙武的话稍一联想,郡守吓得抖若筛糠,恍惚从面前沾染血色的脸上看到一闪而逝的凶光,惊得立刻躲进车厢,连连摆手。
“你,你去吧,赶快把这买命钱送去。”
“送完钱回来,就地扎营,轮班值守,时刻注意路上的动静,一有动静立刻来报,千万不可懈怠。”
孙武随口应下,转过身走开两步,嘴角笑容毫不掩饰,欢快的小曲都差点哼出声儿来。
被郡守斥退众衙役看他靠近,连忙迎上来:“头儿,咱们真的就这么扎营么?”
“郡守老爷的吩咐,咱们照办就是。”孙武面上的笑意一瞬消散得干干净净,看着他们郑重交代:“三班轮值,叫守夜的兄弟们都瞪大眼睛,别连人到跟前了都不知道,到时候一刀砍下来,跑都来不及跑。”
“是。”衙役们领命,神情紧张地退去。
孙武深吸一口气,掂掂手里沉甸甸的盒子,脱离车队,大步往前走。
使劲瞪大眼睛注意自己脚下,一脚深一脚浅蹚着夜路,远远看见血泊中的马尸,浑身紧绷的弦微微松懈,孙武小心把怀里的东西放到干净的路面上。
环视一圈但压根什么也看不见,他伸手在木盒上缓缓敲了三声响。
没有回音,但他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当下不再留恋,转身就往回走,步子迈的比来时更急,简直是脚下生风。
微风拂过山路边的林木,透过草叶缝隙,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孙武。
直到耳边听见三声响,努力瞪大眼睛的狗蛋松一口气,悄声开口为风凌云解释:
“大当家的,他们这是在交买命钱呢。”
盯着孙武直到他转身走远,风凌云才开口回应狗蛋:“先别动那盒东西,等天亮再说。”
“啊,又等。”狗蛋无聊地打个哈欠。
“咱们从天明等到天黑,又要从天黑等到天明。”
“不会接下来四天都要这么等吧?”
回眸瞥一眼狗蛋,风凌云忽然按住他脑袋:“交出来。”
“哎哎?大当家的,轻点,轻点。”
连忙从怀里掏出半张烙饼,狗蛋上供似的举过头顶递给风凌云,嘴里叭叭的解释:
“不是俺不给你吃,是军师交代了,要控制你的饭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暴饮暴食的,把自己都撑吐了还吃。”
嘴里叼着烙饼,风凌云干脆地松开他,抬手解下自己腰间系着的陶罐递过去。
“你要是撑不住,带着这些蜈蚣先回去,军师就舍不得骂你了。”
狗蛋没接,拎着绳把陶罐重新给她系好:“哪能呢,俺可不是那种撇下兄弟的家伙!”
“只是在这儿干等着实在太磨人了……”
翻身躺倒,双眼发直盯着夜空,他小声嘀咕:“大当家的,你说,二当家的能猜到衙门的人居然会给咱们送钱吗?”
“能。”风凌云毫不迟疑。
“也是,二当家的这么厉害,肯定知道,这些家伙绑在一起都打不过咱们大当家的。”
“那二当家的交代咱要在这路上拦他们五天,要是这群人中途掉头换路了怎么办?”
“不能。”
“指定不能,这是上京的必经之路,再没有更近的了。”
“说到上京……钦差大人已经上路两天了,眼下应该已经到晋州了吧?”
“他们能赶在这群人前头平安入京吗?”
“钦差大人能知道咱们在这儿帮着拦人么?”
“他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大当家的,你说那圣京城里的皇帝能看见咱们这些人的辛苦啵?”
皇帝能看见吗?
风凌云眼中闪过一缕微芒。
她不在乎皇帝能不能看见她们的辛苦,只要她能看见钦差大人的罪证,好好把那些罪证用起来,还她们一片青天,让她们能安安稳稳地在这儿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们这些布衣百姓的辛苦,不值得皇帝放在眼里,看不见也无妨。
当真无妨?
怎会无妨。
深浓天幕在纤细指尖收放,相隔万里,一双素手隔空描摹着虎目金瞳。
谁说皇帝看不见?
皇帝盯着她的眼神,简直炽热到垂涎的地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