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一甩拂尘,心说我忍,“理由呢?”
“还需要理由?”风汐羽一摊手,“在家享乐和出门干活,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还是你觉得,”她指了指自己,“我是那种不谙世事的二百五,随便画个饼就能乐颠颠地跟你跑了?”
月老:“…………”听听,人家不但对这种一步登天的好事不感兴趣,还觉得自己是想骗她上去干活呢。
月老简直给她气笑了,“你能一辈子待在这座山上吗?你没有出师的那一天吗?现在给你一条通天路,你还不要,莫非是觉得以后混江湖能更快活不成?我看你这后生不但不识好歹,还不可理喻!”
风汐羽眨眨眼,“我老早就跟我师父说过了,以后出师,我是绝对不会去名扬天下什么的,我要游山玩水走遍五湖,别指望我去给他长脸。所以你明白吗?我就是不求上进,你说的什么做神仙,不稀罕;再说了,神仙都还要为老百姓做事,我以后走遍名山大川,有景看有酒喝,要是一个人无聊了也可以学人家去追追风月,到时候去找你,你还得兢兢业业地为我安排姻缘,那不是逍遥赛神仙?”
月老愣了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被这番话说得悲从中来,觉得这神仙当得真他娘不如人。
幸而很快反应过来,笑骂道:“去你的,你这种小混蛋,能把红鸾星克得动弹不得,我看你这后生从桃花林里过都能片叶不沾身,出家最合适,还学人家追风月,风月就是砸你身上你都不见得动一下的。”
人家这个岁数的姑娘,面对俊俏小郎君的示好多少都会含羞带怯不好意思,这丫头不是。人家卖力在她面前舞剑想表现一下博她关注,不想那少年头回动春心就踢到铁板了——心动对象觉得他是在挑衅找茬,还鄙夷地讽刺他招式花哨悬浮,就这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最后打了起来……打赢了,风汐羽把人揍得不轻,隔天被陆旬骂了一顿,还很不服气自觉没错是对方学艺不精。月老就没见过这种奇葩。
风汐羽莫名其妙,却不妨碍被他逗乐了,“这么说我是天赋异禀?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我当传人的?”
月老:“那你可不天赋异禀么,明明是招桃花的体质,谁知你邪了门了,不但毫无所觉,还能一一扇回去,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这种根骨百年难得一遇,本仙自然觉得不能错过。”
风汐羽:“……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拐着弯骂我棒槌。”
她又疑惑道:“什么桃花?我根本都没碰上过。”
月老无语凝噎。
你看,这不就很好的诠释了何为棒槌么?
就是苦了那个……不,那群被风汐羽无意中摧残过的少年们,月老至今不知,经此一遭,少年的心今后还敢不敢轻举妄动。
月老释然地一笑,摇头道:“是啊,你所经处寸草不生,哪朵不长眼的桃花敢来找这个死呢。——后生,你想清楚了,当真要拒绝?”
风汐羽礼貌性地停顿了片刻,点头,“就当我不识抬举吧。”
月老磨了磨牙。
他发现风汐羽有一点很神奇,她其实不算个无礼的人,只要愿意,可以把礼数做得周全无可指摘;
但就是假得很,不仔细看可能不觉得,毕竟长得人畜无害,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人家很难察觉不对劲,而熟悉她的人很轻易就能分辨出她是不是在敷衍,比如现在。
气人于无形。
月老从鼻子里“哼”了声,抬袖一挥,不留情面地把梦境挥散,让这不识抬举的后生滚回现实见道德经去了。
风汐羽一睁开眼就直觉不对,几乎是凭着本能飞起一脚,精准地踹中什么东西,同时伸手抄住掉下来的锋利的事物。
她目光陡然锐利,倏地坐起身,盯着手里的东西看。
入目是一柄窄而修长的刀,刀身极亮,少女干净的眉眼在其间分毫毕现。
“嗯?不错啊丫头,反应够快的。”陆旬甩了甩自己手腕。
风汐羽双目灼灼地盯着手里那把刀,喜形于色,“给我的?”
她站起来试着挥了两下,满意道:“好刀,老陆,算你够意思。”
于是她大方地决定把之前的账一笔勾销了。
“啧,”陆旬嘴角抽了下,出其不意夺过刀,哼道:“我可没说给你,我从来不给没礼貌的混账东西送生辰礼。”
她生辰其实还没到,不过风汐羽没在意,从善如流道:“谢谢师父,您真是相当不抠。”说完她就不客气地朝陆旬一伸手。
“装得真假。”陆旬白了她一眼,把刀扔给她,“名字还没取,你自己想,回头可以找你梅前辈刻上去。”
风汐羽抄手接住,“那我下山……”
“道德经抄完了吗?”陆旬笑眯眯地打断她。
“唔,”风汐羽状似无意地溜达到窗边,“差不多了,抄到第九十九遍了。”
陆旬拿起桌案上的纸,扫了两眼就惨不忍睹地移开目光,“你这字狗爬的?”
风汐羽倒了杯水润口,“谁教的我书法我不说。”
陆旬的太阳穴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他粗略一翻,冷笑道:“九十九遍?你看着我再说一遍呢?最多五六十遍,你怕不是在梦里写的第九十九遍吧?你……给我站住!”
风汐羽利索推开窗,单手一撑窗沿熟练地往外一翻,在落地的瞬间滑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啊,你怎么知道?”
陆旬:“我数三下,给我滚回来!”
“三,”
风汐羽在数丈开外不给面子的放肆大笑。
“二,”
风汐羽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
“一!”
风汐羽消失了。
果然完全没在怕的。
陆旬叹了口气,也没追,收回目光低笑道:“好样的,记得务必闯个祸回来啊。”
那么把她打下山崖正好师出有名。
满山松翠依旧,三月迎来了第一场春雨,润物无声,不知多少枝头发了新绿,雪融尚有余寒。
春风依然料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