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方定睛还未来得及细看，杀声飞至，令人牙酸的“喀喇”声擦着耳畔划过，折扇与寒芒短兵相接，险而又险地替他挡开了这致命一击。

要说打架，沈祈是一窍不通的，幸好他反应也不慢，意识到来者不善，连忙往旁边退去以免拖后腿。

电光火石间十招走过，二人对击一掌后各自退开。而对方一退，风汐羽便注意到了异样。

只见那黑衣人身后的阴影处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人……准确来说，应该叫“人干”，死状极惨烈，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吸光了精血而亡的。

夜深人静的街角竟能碰上个对手，风汐羽原本是有些兴致的，可见了此等情景，那点兴致瞬间荡然无存，“你是什么东西？吃相这么难看。”

那人听了不答，只静静地站着，风汐羽微一抬眉，如一阵风般掠至对方近前，却倏地一愣——原先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竟也变作了一具人干！

也就是说，他遇上的并非精怪而是凡人，且在二人分开的这片刻，有什么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这人性命。

可他夜视极好，习武之人又是惯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才那么短的时间，绝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皮底下混进来搞鬼。

那便只能是这人本身的问题了。

刹那间心念电转，风汐羽猛地后撤一步，折扇疾风般自下而上往前一削，竟是他刀法中一式“断”的变招，堪堪阻住了朝他面门甩来的宽袖。

“咔——”扇骨不堪重负地响了一声。

下一刻，那“人干”身上的黑衣竟迅速脱离了主人，见一击不成，不再恋战，离弦之箭般往夜色深处遁去。

风汐羽：“沈祈!”

沈祈这次反应很快，“明白，我马上上报。”

风汐羽连头都来不及点，当机立断追了出去。

一路紧跟，他只粗略注意到周围是一片野坟地，正觉眼熟，下一刻就感到自己穿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眼前场景倏而变幻，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眼底铺展开。

……鬼市。

风汐羽脚步不停，不动声色地敛了身上灵光，从袖中摸出个银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在鬼群中七拐八绕，仍是紧追不舍。

那鬼衣行动起来颇为灵活，专往缝隙里钻，饶是他轻功卓绝，追起来也难免吃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风汐羽眯起眼，瞄准那鬼衣甩出一根红线缠住衣角试图把它拽过来。可惜他刚接任，对红线的操控还不怎么得心应手，那鬼衣又灵活得很，稍微施力就容易偏移，只好退而求其次，死死缠住鬼衣一角，一路紧追，眼看着就要进一座戏楼。

一阵甜腻的香雾迎面拂来，风汐羽最受不了这种味道，差点被呛个跟头，忙抬袖掩鼻，与此同时不假思索地一步跨进楼里。

大概是被这不速之客没敲门就敢往里闯的无礼行径触怒了，戏楼竟抽风似的突然倒旋！

风汐羽：“……”

不就忘敲个门么，这破楼，都不在阳世三间混了，还这么讲究那些个虚礼干什么？

无数花瓣自空中纷纷扬扬地泼洒而下，高高的戏台上几个戏伶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台下坐满了客，不时有叫好声、掌声响起。

也不知这戏楼有什么玄机，虽是整个“倒了过来”，但里面的场景竟仍是正着的，没有乱套。

好悬没摔，风汐羽松开方才生变时单手抱着的柱子，低头一看——好，线果然断了。

满堂都是奇形怪状不知是人是鬼的看客，没人注意到他，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戏。

身后传来“隆隆”的响动，陆续又有几个客“人”被刚刚那种方式给“请”了进来，来客却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甫一落地就直奔戏台那边，生怕自己抢不着所剩无几的位置。

风汐羽心念一转，明白了过来——敢情这楼抽风似的突然倒立只是个进门的“仪式”，不知建造它的人用了什么秘法，楼身整个颠了个个，楼内却能不受其影响。

红线已断，鬼衣不知所踪……或许它现在正隐匿于楼内的某个角落，也或许它已经逃了出去。风汐羽只犹豫了一下，果断放弃。

案情上报了，他甚至还亲自追到鬼市里，够意思了，剩下的那就是那些武神该操心的事了。

“也是闲得。”风汐羽拍了拍袖子上蹭到的灰，目光被戏台上的热闹吸引了过去。

没看多久，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无端从心底升起，直到目光上移——那风情万种的大美人虚倚着二楼栏杆，似笑非笑地朝他投来一眼。

风汐羽登时头皮一麻。

维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他在一众寻欢作乐的人人鬼鬼中好奇地打量着那位足以令一室生辉的大美人，只多看了两眼，便礼貌性地回以一笑收回目光。

他四下看了一圈，这才恍然明白自己进了什么地方一般，脚底转了个弯就要往外走。

“怎么才来就急着要走呀？这位郎君？”

风汐羽：“……”

他只得停步回身，那美人步下台阶款款而来，在他身前一尺站定，笑眼轻抬，“不知你我可是有缘，郎君瞧着好生眼熟呀。”

风汐羽一笑：“眼熟？可我看姑娘却很是陌生——这般绝世容光的美人，我若是见过，怎么可能毫无印象，姑娘定是认错了。”

美人一笑：“是吗？那郎君可介意摘下面具让我瞧瞧？”

风汐羽也不推脱，往脑后一扯就把面具摘了下来，对方盯着看了一阵，目光渐渐淡了下去。

风汐羽：“许是在下与姑娘的故人有那么几分相像，这才合了姑娘眼缘，承蒙抬爱了。”说完便要告辞。

美人却微一侧身挡住他去路，“说起来，郎君与我那位……故人确有不少相似之处，不过……若是让我再见到她……”她眼中笑意陡然深了，竟有几分森寒，却是不往下说了。

风汐羽：“……”唬谁呢？

他恰如其分地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看来姑娘这位故人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

美人：“我算她半个救命恩人，可她，一养好伤竟不告而别，不付我给她养伤费的那些药钱便罢了，可她那些仇家后来找上门来，差点要了我的命，郎君说，这人是不是狼心狗肺？”

风汐羽连个磕绊都不打，点头，“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这人够不是东西的，姑娘可别因为这种人伤神才是。”

“不然，郎君替我找上一找，看他是在这儿，”美人纤纤素手点了点戏台，“还是在这儿，”又点了点外头光怪陆离的人人鬼鬼，“不然……”美人眉眼弯弯，里头里的笑意却有些深寒，颇有逼视的意味， “还能是在这儿吗？”那只白如新雪的手，虚虚点上了风汐羽眉间。

风汐羽抱着双臂微微后仰，“姑娘这话可就有点叫人害怕了，你那故人莫非是鬼，还能上我的身?惭愧，在下还没活够，若你那故人想夺舍，姑娘可千万得拦着他。”

美人：“……”好，不用试了，她确定了，这张皮下就是那王八蛋。

片刻，她冷笑道,“那这么说，是我认错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