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几分不稳的喘着气,抬眸深深的看着町茜,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暖而不烫的阳光打在庭院内的鹅卵石上,在上面留下一串间隔着的大大小小光斑,一路蔓延到池子里,藏进凉凉的水底。
倚着院墙长得粗壮的树折着腰探身过来,大半身子投影在窄湖中,茂密碧绿的树叶摩擦着发出簌簌的脆响,摇动着淡淡的花香。
本该是惬意又闲适的午后,却被入目的景象破坏殆尽。
修饰得极好的庭院中,一身黑色劲装的刺客手臂中困着被勒的面色微红的少年,生拉硬拖的挪动着步子,从室内一路落下不怎么规整的血迹至脚边,在青石板上晕成模糊的水红。
那些血液倒不是来自于被挟持的少年,而是刺客左手臂上和腰侧的伤口泄露出来的。
他一手勒住少年的脖颈,一手持着一柄泛着冷光的弯刀,那刀紧贴着少年的肌肤,只需再加一分力道就能割开那脆弱的血管。
刺客感觉到这个少年微颤的身躯,倒是心下安定不少。
虽说折了同伴,但是成功将大木户家主挟持在手。虽说传闻中那是个一手夺权将大木户家发展得蒸蒸日上的大贵族家主,但即便头脑好也不过是个需要依靠护卫保护的少年。
一旦失去护卫,便如待宰的羊羔,极好抓捕。
刺客忍着失血的晕眩,深吸着气,警惕的看着看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管事。
他压着嗓子威胁,“不准叫人,否则就等着大木户家主的脑袋落地吧。”
津代有几分欲言又止和焦急的想说什么,“呃”了许久只好干巴巴的点头,“是,是。我不叫人。。。”
“您要不。。。”先放开少爷?
他话到一半,不知怎的没能说完。
刺客并不敢完全放心,但看着这管事也是没什么武力,还一副被吓得呆楞的模样,紧绷的弦稍稍送了些。
他感觉怀中少年颤抖的厉害,便将刀拿离了一丝,毕竟他的任务是活捉,要是真死了也算是失败。
果然将刀拿开后,那少年似乎也没那么恐惧了,只是有些僵硬。
他附在他耳边道,“请跟我走一趟吧,大木户家主。”
“您的脑袋很宝贵,多的是人想要您脑子内的机密和知识,在下也不想误伤了您,配合着点好歹能少受些皮肉之苦,您说呢?”
少年僵得厉害,抿着嘴不敢泄露出惊慌的粗沉呼吸,只是鼻端总还是漏出了些微颤的呼气。
他似乎挣了一挣,在发现是徒劳后静了半晌后泄气般松下身子。
看样子是放弃了抵抗。
毕竟只是个养尊处优毫无武力值的贵族少爷,一旁的管事也是毫无用处的弱渣。
津代瞟一眼刺客又瞟一眼,安静如鸡的缩在一边,只敢偷偷的,好像生怕自己惹来对方的杀心。
虽说他已经很小心了,但对于感官敏锐的刺客来说,那目光一下一下的投放到他身上,仿佛蜻蜓点水玩儿一般,想不注意都难。
他皱了皱眉,考虑着将管事灭口,这样大木户家主失踪的消息也能被发现得晚些。。。。
在这当口,仅仅是零点五秒的时间内,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如同游蛇般不知何时贴到了他的后脖颈,在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时,那凉意携着刺骨的痛冲进他四肢百骸。
从延髓中枢如蛛网般流窜的失控外力瞬间夺走了他的力气与清醒。
他浑身无力的缓缓跪下,头晕目眩中恍惚瞧见少年偏过头笑吟吟的眼眸。
啪的一声倒地声响起。
大木户悠木收回按压在刺客后颈脊椎某处穴位的手,蹲下身拾起掉落在地的弯刀,在手里比划着。
津代一脸一言难尽的过来,瞅着地上的刺客。
有几分同情。
他让他放开少爷是因为,再不放开会被玩死的。
但他没那个胆破坏自家少爷的娱乐节目,是以话只说了一半。
他家少爷很是喜欢玩这种刺激的游戏,故意支开护卫,留两个普通的在身边,露出破绽等着从别处派来的杀手刺客来抓他,然后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被抓住后,趁着对方松懈时反杀。
按大木户悠木的话来说,就像是丝血反杀,刺激又好玩。
最重要的是,有时看着他人在得意之际被手中制服的人的干掉,那最后一刻那些人眼内混杂着得意疑惑惊惧茫然和不甘的绝妙眼神,实在是动人的风景。
若是碰上上几个凶残些的,那踩着死亡线的战栗与紧张,令人心潮澎湃。
津代犹记得第一次他被吓得不行,看着嘴角肿破的少爷被杀手随意提起危在旦夕的模样,哪知转眼间不知怎的,倒地的那个变成了杀手。
他茫然的看着少年笑意盈盈的起身,舔着嘴角的腥血欢欣道,“如何,无白大人教我的杀人技巧。”
人的身上有几处位置,可致使人晕眩失力。
他难得笑的那样开心,眼眸晶晶亮的,每一次眨动仿佛都有星子掉出。
但津代生怕哪天自家少爷就把自己真的玩死了。
相比起津代一副心累的模样,贵族少年托着下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眼尾囚着些许不尽兴的懒怠,如一笔勾起未尽的笔画。
他明显不爽的念叨着,“这次这个太不像话了,毫无游戏体验嘛。”
好不容易这个笨蛋拿着刀架他脖子上,他兴奋的不行,谁知这刺客还怕伤到他。
“差评。绝对给差评。”
“可怜小九小十他们白死啦,谁知道钓出的鱼这么没用呀。”
津代忍不住在心里诽腹,要不是您,那几个无辜的护卫也不用死。
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玩心,就把活生生的人毫不在意的当做游戏道具用掉。
冷心又残忍。
少年兀自说着话,“不过没关系,再重新补上新的小九小十就好啦。”
他说着,终于比划完了角度,不甚在意的将那柄弯刀朝那昏厥中的刺客脖颈砍去。
弯刀与血肉骨骼碰撞出黏腻的声音,留出切口完整的断口,大股浓稠的鲜血喷溅出来,覆盖住了原本孤零零的血斑,顺着青石板滴滴答答淌了一路。
悠木放下刀拍了拍手中溅满的血,仿佛那只是什么灰尘般轻飘,他凑近端详了一下切口,满意道,“不错。”
虽然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刀,但看来他手艺还是可以的嘛。
津代苦着脸,“少爷,这血水沾上青石板可难洗了。”
得来来回回刷好久呢。
特别是有些渗进缝隙里去了,那些死角很难完全弄干净。
悠木起身往屋子内走,“没关系,你慢慢弄吧。”
这又不是慢慢弄能弄干净的。
又累又恶心,时间久了还会有浓重的味道。
津代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踩着轻松的步子离开,口中挣扎,“少爷,至少…请您进屋前把鞋袜脱了吧,别把沾到的带到屋子里去啊…”
悠木瞧着他难得愁眉苦脸的样子,笑出声来,“你也就这个时候会像个常人一样有点像样的情绪了。”
“请别把我说得那么严重啊,我勉强也算个普通人,和您比不了。”
悠木直接戳穿他,“说得你好像心里有什么波动一样,我倒觉得你入戏挺深啊。”
津代没否认,毕竟他确实毫无感觉。他就像一个人默默坐在玻璃罩住的世界中,冷眼旁观外面那个自己带着百变的面具变换着喜怒哀乐。
空荡而虚伪。
外面的他厚着脸皮对少年道,“要不您暂时把五号借我用用吧?”
悠木食指抵着下巴考虑了两秒,“行吧,反正这两天我也用不到他。”
津代正扎着宽大的袖口,“用不到他?”
悠木“唔”了一声,“得赶紧把蓝染大人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所以这两天其他事情要放一放。”
他说着,提到这件事时想起什么,面上原本的笑意如同碎裂的面具般一点点剥落。
津代自然没有错过他这明显的神态转变。
“怎,怎么了吗?”
他试探性的问,“…蓝染大人需要的东西很难准备吗?”
大木户悠木沉默两秒,“…不…”
顿了顿,又改口,“是有些麻烦,但是…”
让他在意的是,“那些东西…除了那个用处外我想不到别的。”他仿佛自语着,眉间缓缓蹙起,“我在意的是,他想要把这个用在谁身上…”
他心里有不大好的预感。
再加上…
少年想到什么,眸子蓦地黑沉得吓人,“我还十分在意,那个人…”
他唇角抿起阴沉不耐的冷意,明明是朝阳暖风的日子,却拉出浓重的阴翳。
“那个叫町茜的女人对蓝染大人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