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注意到,右手掌心上有一道伤痕。这伤口看着挺新鲜,不像是陈年旧伤。
他又看着手上的扫帚,周边毛刺没有被人清理好,下意识地遮掩右手,道:“在下不小心被扫帚划伤,过些日子便会好。”
凌浅陌面上不信,这人伤口触目惊心,怎么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的。便吩咐站在她身旁的丫鬟:“冬雪,你去给江公子拿上金疮药,一定嘱托江公子要好好上药。”
冬雪从来没听过长公主殿下会主动叮嘱旁人,平日丫鬟侍卫受伤,用的不过是普通的伤药,哪能用上金疮药?
而且……眼前这位公子,也不像是长公主府内的人,他凭什么能得到长公主优待?
他只好道:“多谢长公主。”
“慢。”凌景琰道,“景琰知道姑姑体恤他人,可江公子非我大宛国人,姑姑给他用上这好药,岂不是浪费了?而且江公子自己也说了,过几日就好了,犯不着用这么好的上药。”
他依旧默不作声,暗自觉得这人说话,比江时愿还刺耳。
皇室向来注重尊卑,他是真没想到,太子竟然敢对他姑姑如此不敬。
看来这场矛盾,一时半会儿怕是要难以收场了。
江时晏向来不主动掺和旁人的事,只与锦枝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纷争。却听凌浅陌道:“景琰,不得无礼。江公子虽非我国人,但来者是客。客人若是不小心在我大宛国受伤,传出去恐怕也不好交代。”
凌景琰碍于姑姑权势,不敢反驳,只好行礼,道:“姑姑所言极是,是景琰考虑不周了。”随后,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领着一群人,拂袖而去。
江时晏知道,往后在大宛国,怕是过不得安宁日子了。他又见到冬雪姑娘手中拿着药,道:“长公主,奴婢已将金疮药拿来了。”
凌浅陌接过金疮药,念在他手掌有伤,便把这药交给站在他身旁的锦枝,道:“就拜托姑娘为江公子上药了。伤好之后,你就带江公子来长公主府内找我。”
她说完,便离去了。
他看着锦枝手上的金疮药,欲言又止。却被锦枝一句话打发了:“公子,锦枝可是很爱惜您的手。锦枝还希望您……”
她实在是不忍再说下去,只是看着被他放置在一角的夜鹤,暗自叹息。
他知道,她一直希望他能重新拿起夜鹤,就像以前一样。
可是……
他的右手偏偏会下意识地发抖,连拿着扫帚都要紧紧握着。
“公子,回府吧。”锦枝道。
凌浅陌其实并没有走远,她看着昔日对手,如今步伐虚浮,甚至还需要依靠他身边的丫鬟。
等等,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当年他们两人舞剑弄枪时,他还好好的啊。
罢了,往后再说吧。
次日,江时晏应约,与锦枝一同前往清平长公主府。
锦枝知道公子出远门一向会带着夜鹤,如今公子再也无法握剑,那她便随身带着,直到公子能再次开鞘。
“江公子,请随奴婢来。”
引路的丫鬟是清平长公主身边的丫鬟,冬雪。她身着鹅黄襦裙,发髻上戴着蝴蝶簪。每走一步,簪子便泠泠作响。长廊曲径通幽,枝繁叶茂,繁花盛开。长廊外还能看见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清澈见底,微风吹拂,泛起层层涟漪。
“长公主,江公子来了。”冬雪小心在屏风后禀报。
屏风后依旧出现一道玫红色的身影,长公主尤其喜好玫红,若是配上蜀锦衣料,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凌浅陌的声音宛若山间清泉,笑道:“江公子果真守时,难道不怕自己赴了场鸿门宴?”
江时晏行礼,道:“长公主说笑了。若是长公主这场约真是鸿门宴,那在下没得选。”
他并未等来女子愠怒,却等来女子笑道:“江少将军还是如同当年,少年英气展雄姿。”
随后又拿出了一串黑色流苏,还有一块许愿牌。问道:“将军可认得,这是何物?”
他瞥见冬雪递来的许愿牌后,暗自心惊。
“一愿父母常在,二愿小弟常安,三愿边关无战事,国泰民安。”
许愿牌上依旧是那熟悉的三陈愿。只是可惜,斯人已去,物是人非。
“坐。”她知道他不解,只是让冬雪给他搬了一张椅子,道,“将军手上这黑色流苏,正是先前夜鹤上的那串。”
什么?他竟然不知道。
如今系统不再提示,又看见锦枝轻轻点头。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苦涩却夹杂在明媚的笑容中,道:“想必长公主也知道,在下……”
习剑之人,剑在,人在;剑亡,人陨。
如今剑未亡,他却无力握剑。
若真要拼死一战,他绝无半分胜算。
凌浅陌当然知道,以江少将军的傲骨,断然不会亲口说出。便道:“将军若是愿意,本宫可以让人治好你的腿。但往后,你要受制于本宫,你可愿意?”
即便他不理解,长公主为何要这般。
但如今,他也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