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这话不算虚,她答应了要帮李蕴如护住李家人,如今贞元皇后却突遭意外变故,但她们之间的交易不变,她和燕家主已同其它世家掌权人商议过,不日便上书言明这事。
那萧远山打算登位,坐稳那张龙椅,势必是要顾及世家面子的。
燕家有帮她托底的能力。
再说了,哪怕她跟燕宁和离,不再是燕家人,他们也从没打算对她赶尽杀绝,那些田产铺子,财帛金银,只要她有需要,都尽可提出来。
他们可以保证她不做公主,不做燕家妇后,日子照样过得风光,不比在宫中差。
“嗯,劳母亲挂怀。”
他没有太多停留,应过崔氏的话,上了马车,便叫马夫加快脚步往宫里走。
燕家住在上京东道一环内,同宫门并不远,又特意加了脚程,没半个时辰就到了。
他赶到凤微宫时,宫内一片缟素,丫鬟舍人乌泱泱的跪了一地。
烛光摇曳,巨大的秋收图屏风之后,也是跪了许多的人,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呜咽抽泣声。
李蕴如也在其中。
她没跪,站在那里,纸透的屏风勾勒着她清减的身形,破碎无助,哀怨可怜……
燕宁神思忽然游走到月前。
当时齐宣帝走时,她大抵也是这样一番情态,然而那么脆弱,需要人陪伴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可支撑自己的人……
她就自己一个人这么挺过来了。
他这一阵子,在理解之外,被她伤过,也曾怨过她的无情狠心,在这一刻,又似乎释然了。
燕宁深吸一口气,抬步走进去,站到她身侧,什么也没说,只是抓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扣。
李蕴如回头就对上燕宁的视线,黑而发亮的眸子里闪着坚定的光,一句话没说,但又似胜过千言万语。
她那么恨那些世家,恨燕家。
或许她该挣开他的手,对他怒声喝道:“看吧,现在这样的景象,你满意了,你们满意了!”
但最终,也是沉默不言,任他牵着,眼里噙着泪,努力憋着不叫它落下来。
……
贞元皇后是吞金自尽的,走前留了书函,叫几个子女好生活着,自己便追随先帝去了。
顺安十四年十一月初五,贞元皇后甍逝。
萧远山代为执政掌权,处理后续丧仪。
萧相赞其深情大义,以大晋王朝最高规格礼仪下葬,并加封谥号懿顺恭和太后,重启乾陵,叫她同先帝合葬。
顺安十四年十一月十五。
太子李洵善良温顺,接连失亲,大病过后,自请到乾陵守陵,萧相挽留,无果,送其出宫,并派千人护卫队照拂。
顺安十四年十二月。
萧远山在世家扶持中,正式登位,改国号为尚武,史称其为武成帝。
成帝秉承了故友的仁善之心,善待先帝留下的家眷,除故去的贞元皇后外,其余一律可善了出宫。
华阳公主李静和降爵为县君,收其封地,保留宅院封号。
莅阳公主李蕴如亦如是。
驸马秦湛在三年前的一桩私盐案中犯过大错,可念其适逢帝后双逝,天犹见怜,大赦天下,特赦免其罪,准其回青城老家,不得再入仕。
时隔近三月,再见夫郎,华阳公主李静和红了眼眶,只抚着人的脸感叹:“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这上京不是善地,驸马秦湛从大牢出来后,二人未多作停留,收拾过一番,遣散了公主府的一众仆役,便赶着回了青城老家。
离开那日,是个艳阳天。
日头高悬,碧空如洗,只是入了冬,也感觉不到太多的暖意。
李蕴如去送了人。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不知未来将如何,姐妹二人都有些不舍,沉默不言,只走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上京这座繁华的王都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再也看不见,马车这才停下来。
李静和道:“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儿吧。”
“嗯。”
李蕴如回身抱住李静和,交代道:“阿姐到了青城,就给我来书,有什么事,也多给我一些信。”
李静和轻拍着她的背,应承道:“好。”
姐妹两人惜别,李静和望了一眼那不远处的马车中,白衣胜雪,风姿雅韵的人,对李蕴如道:“阿姐知道,这些话或许阿姐不应该再说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作为姐姐,阿姐还是希望你好好的,可以一直幸福无忧下去。”
她说:“燕家子待你不错,好好珍惜眼前人,莫要为了一时的义气,放弃触手可及的幸福。”
李蕴如并不接这话。
或许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接。
李静和抓着她的手,道:“你我都清楚,母后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我们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向来珍之重之,有如珠宝,母后她不愿意你牺牲自己,所以才会选择如此。”
她叹一口气,道:“这怪不得你,也怪不得任何人,只能说造化弄人,而作为一个母亲,我能理解母后的选择,瑞麟儿,别辜负母后的一番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