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云不疾不徐:“不用,我很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林朝云站起身,雪白的兔脸面无表情,只有暮行雨能听出,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咬牙切齿:“沈霖,私自贩卖神君照片会被打入极寒冻土修炼三百年,怎么,你想去试试?”
沈霖:“……”
麒麟仙君啪地挂断了电话,等林朝云反应过来,那头只传出嘟嘟忙音。
林朝云冷若冰霜地扒拉了几下耳朵,突然看着暮行雨开口:“下车。”
正在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沈霖二字看的暮行雨:“啊,啊?”
但林朝云并不想给他解释:“三秒。”
邪神匆匆忙忙地跳下了车,转身靠在副驾位置,从兜里摸出一盒烟。
岁月漫长,饶是仙人也会对人间的物品产生好奇,暮行雨先前和楚櫂喝闷酒时抽过两根,之后便养成了烟不离手的坏习惯,一烦心忧虑,就控制不住地想抽烟。
这两天林朝云搬来倒是逼着他少抽挺多,毕竟对方素来不沾人间烟火,不闻呛鼻气味,不燃劣质熏香,连周身衣物都熏的他自制调香,冰雪莲花气味,圣洁清冷到让人难以逼近。怎么想都不会接受劣质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
想到这,他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前天在夜店,昏沉时的林朝云抵在他肩头时,隐隐约约的墨香,应该是在案前书写案卷时沾上的,衬上对方涣散又湿润的眸光,还有从耳根到眼尾的绯-红,漂亮得让他难以自控地生出些见不得人的念头。
那天林朝云彻底昏死前眼尾一滴泪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暮行雨没控制住咽了两口烟,皱眉把剩下半根掐灭丢进了垃圾桶。
身后车门传来砰砰声,他答应一声,钻进车里,对上林朝云平静而淡然的霜白眸子。
他心跳登时漏了一拍,声音轻颤:“你、你变回人形干什么?身体吃得消吗?别生气我下次绝对不敢再偷-拍你——”
“等会应该要见几位教授,先以人身接近以示尊重。”听出话中恳切,林朝云偏头瞥了他一眼,眼底未消的怒意淡了些,甚至还带着戏谑,“你怕什么,开车。”
这点情绪瞬间让面容鲜活起来,暮行雨怔了一瞬,好半晌才在对方催促下转头启动了车。
遗址所在地离高速还有三十多公里的山路,车走到一半林朝云就开始晕车,掐揉眉心靠在车旁沉默好半晌,忽然问暮行雨:“那个房间里到底装了什么?”
“我不是和你说了嘛,就一些杂物。”
“你昨天晚上,凌晨两点四十分起床,在里面待到了今天早上六点半。”林朝云毫不犹豫拆穿他,甚至还抬腕看了眼表,“我被你吵得半个晚上没睡。”
“……那我下次睡沙发。”
“宁愿睡沙发也不说里面是什么吗?”
暮行雨反手拍给他片晕车药,随后调整车速,单手把他领口纽扣解开两个。
“时机合适的时候,你会知道的。”他边开车边说。
又过了半小时,遗址隐隐出现在路口尽头,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助手正跨过围栏朝两人走来。
暮行雨摇下车窗,冲其中一位客气笑笑,跟着对方指引将车停在指定位置,跳下车绕到副驾为林朝云开门。
下车的那一刹林朝云以为自己在飘,大脑发沉发胀,冷汗涔涔,刚一踩到地面就不受控地朝旁一歪,被暮行雨一把捞住,喂了点水。
那个负责接应两人的助手连忙递过来风油精,暮行雨抬眼瞅了瞅对方绯-红的脸颊,没接,笑着道了声谢。
遗址范围很大,又在一个偏远到甚至没有水泥路的村庄,封-锁的范围只能不断扩大,两人下车还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到达遗址前,看见之前出现在电视上的老教授正偏头和年轻的助手说着什么。
见到两人,他面上堆起笑意,迎上前和暮行雨握了握手:“您好?”
暮行雨笑了笑:“您好,杜教授。”
说完,偏头对稍微好转些,已经开始不动声色观察遗址的林朝云介绍:“杜华林,A大考古学教授,这次考古工作的负责人。”
林朝云学着他的动作伸出手:“久仰,杜教授,我这次来是想和您分享一些关于甲骨文字的想法。”
杜华林杜教授笑呵呵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暮行雨,你这次是带了个……”
林朝云偏头瞥了暮行雨一眼。
暮行雨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林琅,我前几次能如此幸运猜测出文字意义,也少不了他的帮助。”说着掏出手机找了两张照片递给对方。
那是两篇针对破译文字写的论文,面前坐着彼时并没有察觉的林朝云。
杜华林两眼噌地一亮。
时代不同,如今甲骨文字破译向大众开放,不少身怀绝技的业余学者因此展露头角,暮行雨给林朝云安的头衔合理又有力,再加上自身公信力所在,瞬间便让对方产生信任。
杜华林把手机交给暮行雨:“一个字的破译,可能需要耗费我们数月或是几年的时间,暮先生,你是不可多见的奇才,能让你引荐的人,那是怎样惊才绝艳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助手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这是什么?”
几人同时走过去,就见黄土堆中填着棵青铜做的大树,枝桠交错,茂盛异常,可细看却能发现那些枝干尽然是条条蜿蜒的蛇,每条蛇口中携着颗人脸果实,尾巴挂着朵手臂堆成的花。
无论是蛇身还是果实花苞都姿态婀娜,精雕细琢,瞧着像是祭祀用品,蛇头还隐隐能窥见一抹褐色。
这作品实在是太过诡异,杜华林和几个助手都瞬间变了脸色,暮行雨略一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侧林朝云已经面色如常地戴上手套,翻身下了土坑,取来刷子细细刷去枝干上的土灰。
下一秒,他指着其中一颗格外硕大的人面果实,微微侧身示意教授查看:“是腾蛇。”
杜华林凑过去,看见扭曲的字符爬满柱身,周围还有跪拜祈祷的画像。
他嘶地一声:“这可不能乱说,为什么不能是祭祀给那位名为朝云的神呢?有没有可能在当时的人们眼里,朝云生着蛇身人面,以人为食?”
林朝云安静听他猜想,末了摇了摇头:“因为旁边通过图像组成的巨大文字,您退后半步,朝左走一些再看。”
他的声音清冷,淡然,没什么剧烈的情绪起伏,分明是柔的,但却让所有人都会下意识遵循他的要求动作。
杜华林依言后退,慢慢朝左调整角度:“林先生啊,我认为您的猜想还是有些太……”
末尾的武断两字被他咽回了肚中。
暮行雨同样听着指导看过去,也呆了一呆。
眼前,青铜树上盘踞的蛇栩栩如生,柱身刻印的人像和蛇尾蛇头果实花朵互相遮挡组合,组成四个象形文字。
而林朝云定定站在树前,眼睫低垂,向来冷淡的面上久违地流露出一丝触动,抬手指向他们看向的方向:“朝云保佑。”
然后又伸手指了指另一侧:“邪物不侵。”
愿驱蛇灵,护吾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