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林朝云没再强撑着幻化成人形,安静地窝在房间里当只兔子,偶尔接过暮行雨送来的古文字和文物图片进行翻译,日子过得还算安定。
那件事之后杜华林虽说对他的身份略有猜测,但终究还是没有大胆来问,只是每日早晨把文物照片放在门前的时候,总会随手带上一些伤药和补品,有时甚至是水果之类充作贡品的东西,到了最后都被暮行雨挑挑拣拣,变个模样再送到林朝云面前。
由于大虞遗址在确认华-国历史时间方面的重要地位,几乎所有知名专家都参与了此次研究,没日没夜地破解文字和壁画,骨片文字的破译非常顺利,不到半个月,前三片骨片上所有文字宣告破译成功,杜华林迫不及待地参与了誊抄,并连夜把内容发给了暮行雨。
手机嗡地一响时,暮行雨正在煲汤,见状低头一扫,点开教授发来的文件,扭头掀盖关火,舀出骨汤放凉,拿起手机走到了沙发旁坐下。
林朝云还在睡,连续两日维持人身透支了他的精力,这几天像是被抽了魂似的,怎么都睡不够,就算是勉强醒了也没什么精神气,神色恹恹地趴在某个角落发呆。
暮行雨当然不敢叫这位大爷,除了一日三餐会进去催两句,其他时候基本由着他睡,偶尔有时间也会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他一会,但大多数时候都会被惊醒的林朝云一脚踹出去。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靠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见房间里依旧没有动静,便自己点开文件,一目十行地开始浏览里面的内容。
骨片上记载的是一个故事。
准确来说,也可以被称为——神话。
他在其中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却已经久久未曾见过的名字,心中一时生出些许感慨,低垂眼揉了揉眉心。
骨片上记载的东西不多,没几句便到了结尾,邪神安静地读完,朝后仰靠进沙发中,盯着天花板出了会神。
神明,尤其是像他这种创世而生,经历了上千年岁月的神明,记忆总是好得惊人,如今世人觉得寻常的某天某处某景,或是某人某个名字,在他们眼中都携满了难以忘却的回忆,偶尔想起,便像是自千年之后回望过去,愁思感慨一时难以自抑,更无法在短时间里从回忆中走出。
想起方才骨片上屡次出现的那个名字,暮行雨心头微动,过了几秒,摸出一根烟咬住,歪着身子在茶几上翻打火机。
谁知刚一弯腰,便看见卧室门口俏生生地立着个圆滚滚的白球,面上尤带着倦意,正耷拉着两只耳朵看他,也不知道待了多久。
“……”
暮行雨收回手,把嘴里的烟取下丢进垃圾桶,起身把林朝云捧起,按耐着心中烦躁笑起来:“终于醒了?”
林朝云没有出声,像是突然对暮行雨的衣服产生了兴趣,在手心站稳位置便伸手往他兜里掏。
暮行雨眼疾手快把他的爪子摁住,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哄道:“别闹,我煲了汤,饿了去喝点,暖胃的,今天怎么样?头还疼不疼?”
手心的兔子显然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耸动两下粉色的鼻头,撩起眼皮定定注视邪神的面孔数秒,把爪子从对方手心里抽出。
“不疼,也不饿。”他简单地回答两句,在手心里原地转了个圈,直截了当地跳到地上,捡起打火机递到暮行雨脚边。
那打火机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比他整只兔都高,双手抱着还有些吃力,林朝云紧紧皱着眉把打火机举高,仰起头看着眼露诧异的暮行雨没什么耐心地说:“接着。”
暮行雨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到脚边彻底失去耐心的林朝云一脚踢中脚踝,他才在剧痛之中弯下腰,面容扭曲地接过打火机,顺便揉了揉开始泛红的骨头:“你一只兔子,力道为什么这么大?”
谁知道。
我自己都不明白。
林朝云心想着,赏给邪神一个高高立起的耳朵,转身踱到沙发脚旁趴下,把放在一边的果盘叼了过来。
还没吃两口,调整好的邪神已经健步走近,掐着腰把他拎起来,放到沙发上:“别吃,昨天的,不新鲜。”
林朝云不理他,加快速度囫囵咽下嘴里最后两口哈密瓜。
暮行雨拿纸把他嘴边的汁水擦干净,起身从厨房里端来放好的汤饭菜,把汤摆在林朝云面前:“先吃饭。”
林朝云趴在玻璃上安静地埋着头,连耳朵都软塌塌地耷拉着:“……”
他眼也不抬:“不抽烟?”
“虽然你没闻过,但是我猜你应该闻不惯尼古丁的气味。”暮行雨说,“那又不是什么必需品,劲过了也就不想抽,没什么事。”
林朝云懒洋洋地掀起眼皮,霜雪一般浅淡的瞳静静和邪神对视:“我没闻过,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他的声音很平淡,就像是在说这两天破天荒会说的那句晚安,但落在暮行雨耳边,便像是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地炸开:“而且……你今天的脸很臭。”
傻子才听不出他话中的让步,暮行雨感觉喜悦在心中砰砰砰炸开,震得他浑身酥麻,正要得寸进尺,又被后面那句打回原形,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一摸才发现,自己唇角强行扯出的弧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落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表情看上去有些凶。他嘶了一声,正想开口解释,便听林朝云淡淡的声音传来:“要抽就抽,总比过我天天看你这张臭脸好。”
“……”
暮行雨眸光动了动,没有出声。
客厅里没开灯,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林朝云看不清他的神情,见人久久不应,也就埋下头,偷偷叼来旁边果盘里摆好的葡萄,眯着眼慢悠悠地啃起来。
大约过了几秒后,沉寂的房间里终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嗒声,旋即,一星火光自昏暗中亮起,淡淡的烟草味飘散在空气中,林朝云扬起头闻了闻,没有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各自坐着,谁都没有出声,也没人去开灯,直到黑暗里那一星火光扑棱几下后彻底熄灭,空气中尼古丁的气味变得有些浓郁,暮行雨才霍然起身,走到门边摁亮了灯。
屋内安静,他走回沙发前,躬身拿起那盒隔天的水果,把剩下几个草莓吃掉,顺手丢进垃圾桶,转身坐到林朝云面前,抢走了半个还没啃完的葡萄。
“我今天煮的东西有这么难吃吗?”此刻暮行雨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蓄着笑,“还是你今天就是不想吃饭?”
“……”
林朝云咽下嘴里的葡萄,没回答,而是慢慢趴在玻璃上半阖着眼,像是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暮行雨这次没惯他,揉着脑袋硬是把人叫醒,舀起一勺尚且带着热气的骨头汤递到林朝云嘴边:“要睡也先吃点东西,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