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是他的软肋,是他无力时的承载,是他在九岁时,终于找回的缺憾的另一半心脏。为了能让云倾月留下,他甘愿做任何事。
而云倾月同意了。
同意留在玉家,同意让他爱他。
可这为她带来的又是什么呢?
云倾月垂眸,浅浅笑了笑。
玉元震不止一次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的回答始终如一。
“哥,我想陪着你。”
“我愿意的。”她轻声说,重复着自己的答案,“只要能让你不那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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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山,霜凝宫,鸟兽俱寂,云漫天际。
“嬴虚。”
玉倾雪靠着宫墙,手中把玩着蓝色电流,冷冷道:“你做得过了。”
“与我有何关系?”少女不屑道,“我不过给他看了真相而已。皇血若是连这点事都不能接受,也不配称为皇血。”
“这不是理由。”
玉倾雪语气平静,“这次你能把他拖进雾魂,下次你就能骗他与你结契,再下次你就能通过他离开鹤山。”
“说到底你还是怕我逃走。”嬴虚嗤笑,“真是可笑,对你自己的封印都没有信心吗,雷皇斗罗?”
短暂的沉默。
“你不必激我。”
玉倾雪眸中毫无波澜。她淡声道:“万年前我能封九冠一次,如今就能封第二次。无论你怎样反抗,只要我在一天,九冠便是玉家的所有物。”
“你!”嬴虚的声调骤然拔高,再不复先前的游刃有余,“玉倾雪!你凭什么这么做!”
玉倾雪晃动手腕,雷电四溢。
她的龙瞳冰冷漠然的一片,听见嬴虚的话,瞳仁微动,第一次有了情绪,泛起些大抵是嘲讽的,戏谑的冷笑。
“凭你们惧怕我。”
她轻声道,“凭你们赢不了雷皇斗罗。”
嬴虚气得怒不可遏:
“疯子!早知如此,以神魂填了九泉泉眼的便不该是他们,而该是你!”
“该死的雷煌旭龙王!”
她愤愤撂下最后一句话,没了音讯。
玉倾雪独自站在原地,冷漠盯着自己周围失控的雷光,沉默不语。
自她手心逸散的蓝色电弧在空气中腾跃飞闪,尾部火星四溅,拖曳出毫无章法的轨迹,一如少女脸上,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具好像裂开一条缝隙,叫人窥见暗处涌动的戾气。
少有的,玉倾雪感到烦躁。
不止因为嬴虚。
“咦?小师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师尊呢?”
远远的,她名义上“哥哥”的声音传来。
玉倾雪轻轻呼气,手指收拢,暴躁电火瞬间消散。
她开口时,语调仍是往常平淡。
“师尊事务繁忙,方才便回了真龙山。之前发生的事,我会为你们解释。”
玉天恒几步走到她身边。“解释倒不急,玉天心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
“小师妹,你……”他显得有些迟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玉倾雪愣了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玉天恒瞧着她神色,慢慢说,“但你和师尊仓促离开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是吗?”
玉倾雪往后一靠,稍许疲惫地倚上砖墙,墨蓝长发垂下,掩住她半边苍白的面容,“可能有点吧,抱歉。”
“为什么道歉?”玉天恒试探性地伸手,见她并未排斥,抚上她的额前,把少女蹙起的双眉轻轻揉开。
“小师妹,其实你和师尊真的很像。一遇到事情,你们都喜欢憋在心里自己承受,从不与别人多说一句。”
玉倾雪闻言,意外地抬眸看向他。
“师尊自有她两位兄长百般呵护着。”玉天恒开了个玩笑,“但是小师妹,你也有师兄,你总不能把我和玉天心当空气吧?”
他说:“在哥哥这,你永远不需要道歉。哥哥只想知道你不开心的理由,以及,哥哥怎么能帮你解决它。”
玉倾雪怔怔地望着玉天恒。
春寒料峭,一阵凉风迟迟卷来,轻缓幽远,像无形的双手安抚地拂过她的脸颊,又将她的发丝温柔撩起。
她在恍惚之中看见一万年前,没有雷皇斗罗,也没有蓝电霸王宗,有的只是一个迷失的灵魂被暴风雪带领到了她的面前,那男人气度不凡,即便见到她的真容也镇定自若,笑吟吟地对她说,姑娘是我此生仅见的美人,终身待在这风雪之地未免暴殄天物,不如随我一同,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是否得你心意。
那时的她懵懵懂懂,被外来的人一下子激起好奇心,连名字都没有,就跟着男人离开了极北之地。
男人一开始只与她兄妹相称,后来又帮她取了姓名,随他姓玉,名倾雪。她初入人类社会,对许多事情一无所知,常常闹出笑话,他便耐心教她。她为自己惹下的麻烦道歉,他笑着说,在哥哥这,妹妹永远不需要道歉。
后来,人类的规矩她懂了,名字的含义她也懂了,可那人却早已死在她怀里,用血迹斑驳的手摸着她的脸,恳求说阿巳,我们的玉家只能交给你了。
于是有了雷皇斗罗,有了蓝电霸王宗,她为玉家扫清了一切障碍。
人生真是奇怪。如果那一日,没有那场猛烈的暴风雪,她没有遇见他,身染冰霜,却仙姿佚貌、笑容温润,一双眼睛清澈无比的玉观雪,这世界该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玉家还会是玉家。
她还会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