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拂月勉强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赶来。那人身着广明门制式的靛青色长袍，疾步走来，但行事未见慌乱，脸上带着喜色，依旧进退有度——是晏逢，大师兄的首徒，那个在天魔劫第二年就为保护同门而战死的弟子。

"恭贺仙尊出关。"晏逢恭敬行礼，"师尊特意命弟子在此守候，为仙尊护法。"

拂月怔怔地望着这个早已逝去的故人，喉咙发紧。晏逢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也不敢多问，只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我闭关多久了？师兄在何处？”拂月试探询问。

“仙尊入关三月，掌门师尊前不久去参加论道大会，不日即将归来。”

对上了，拂月确信自己回来了，这时候的她早已到了大乘期，是修仙界唯二进入大乘期的修士，离飞升只有半步之遥，但之后修行受阻，一直无法飞升，好不容易感悟到飞升奥妙，便在此闭关，自此十年未出。可没能飞升，却迎来了天魔劫。

现在是自己闭关的第一年，此时天魔还没有降世，还是她的好徒儿。

"谢临远......"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在何处？"

晏逢明显一怔，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整个广明门谁不知道拂月仙尊对她那个亲传弟子宠爱有加？闭关三月，出关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徒弟下落，倒也在情理之中。

"回仙尊，这个时辰，小师弟应当回弟子堂歇息了。"晏逢斟酌着回答，"若仙尊想见他，弟子这就去传唤。"

拂月攥紧袖中颤抖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老天既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让她亲手纠正那个错误。无论现在的谢临远是天真无知的少年，还是那个带着记忆的、嗜血成性的天魔......

"不必。"她缓缓起身，拂去衣上积雪，"我亲自去。"

弟子堂坐落在广明门东南角，从宣坤洞过去要穿过大半个门派。拂月踏着夕阳余晖，走过熟悉的青石小径。路旁的灵草依旧散发着淡淡清香，远处练武场上传来弟子们操练的呼喝声，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景象分毫不差。

这就是二十年前的广明门，弟子一千，辖地八百里，修仙界第一大派，却也是在天魔劫之后第一个被屠杀的门派。

"师兄快来！""别打了！""快去请大师兄！"

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拂月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回廊，弟子堂的院落赫然出现在眼前。十几个年轻弟子围在一间厢房外，有的焦急拍门，有的试图从窗户窥探，场面一片混乱。

“仙尊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喧哗声戛然而止。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弟子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几个年长些的弟子慌忙行礼，年轻些的则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砰！"

一声巨响，房门突然洞开。几道人影被一股无形力量抛出，重重摔在院中青石板上，疼得蜷缩成一团。门又迅速关上。

三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被摔了出来，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其中一个手中还紧紧攥着半截撕裂的青色衣袖，布料上精致的竹叶暗纹清晰可见——那是亲传弟子服饰特有的纹样。

"谢临远。"拂月冷声唤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房门缓缓开启。

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少年立于门前，衣摆处的竹纹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身姿挺拔，面容精致如玉，唯有眼角那粒朱砂痣红得刺目。

"师尊。"他轻声唤道，抬眸看向拂月，那双桃花眼中水光潋滟，仿佛盛满了说不尽的思念，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神态。

时隔太久，拂月不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对待这样的谢临远，然而现在她袖中灵力暗涌，只想着此刻杀他，易如反掌。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只要一击，就能避免未来的生灵涂炭，就能挽救千万条无辜性命......

少年却突然动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进她怀中。清冽的青竹气息扑面而来，温热的吐息拂过她颈侧敏感的肌肤。

"师尊终于出关了......"他的声音闷在她肩头，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撒娇，"徒儿好想您。"顿了顿，又补充道："日日都想。"

拂月浑身僵硬。这语气，这姿态，与记忆中那个在血海中微笑的天魔重叠在一起。那个一边屠戮生灵一边温柔唤她"师尊"的疯子，那个在最后时刻用扶桑花束缚她的魔鬼......

她缓缓抬手，指尖凝聚着足以致命的灵力。却在即将触碰到少年后心的瞬间，少年却突然握住她的手，满眼单纯询问她：“师尊的手，为何在发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