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着白凇并且独自面对疾病并不是自我感动或者逞强,而是他知晓所有风险之后如同以往一样做出了那个最优解,哪怕需要他自己做出牺牲,他也永远毫不犹豫。他了解自己,了解白凇,了解自己的老师,他也会像解题一样利落完整地拿出相应的合理对待方式。
白凇啊……他心想。真的是很迷人很迷人的一个变量呢。整件事情就是一个完整的方程式,一元二次,所有人都是已知条件,而白凇是一个有两种可能的变量。一种是放下他,一种是不放下他,放下他那挺好,他可以安安静静走完最后的路,放不下也没有关系的,白凇不是会完全荒废自己的所有学业去寻找他的人,因为白凇知道他对他的期待,放不下的同时会将他说过的话陈述的期望深深镌刻进脑中,一边在应该走的前路上行进一边时不时跑出去找他。不过没有关系,白凇找到他需要花很多的时间,而那个时候他是否在人世间有待商榷。
如果他在白凇的怀里死去,他清楚白凇可能会做出过激行为。而在漫长的寻找过后,哪怕最后见到他的坟墓也比人活生生死在怀里好,那时会做出过激行为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为保证万无一失,他还会留下一纸遗书,将这种概率降到零。
每一步……每一步,都有一种令人生厌的算无遗策。
正当他抽丝剥茧在脑子里梳理自己的分析时,白凇开口喊了他一声:“林泠。”
白凇很少叫他全名,林泠的眼皮一跳。
“你如果身体出什么问题……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好吗。算我求你了……你就答应我这一点,好吗?”
聪明人从不用多说半句,意思早就清晰明了。如他了解白凇一般,白凇也了解他,知道如果说有一天他决定“不拖累”他设局独自离开的话,白凇未必能够找到他,或者说找到他需要花很长时间。他比他年长,起码在理智和计算上,可以不输白凇的周全。
聪明人打的绳结总是会难解一些,白凇没有小看他,也清楚他温柔下隐藏的倔强,所以他选择求他。
毕竟这种情况下只能从感情层面去撬动一点了。
林泠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他忽然在这病弱的昏沉中用情感对神经的影响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所以他现在感到深深的平静,坦然,温柔,欣慰,连没精打采的眉目都泛起了一层柔和的光。他就这样静静注视白凇片刻,然后冲他弯了弯眼睛:
“知道了。……我爱你。”
白凇呆呆地望着他。像是一瞬间被潮水吞没,他感觉心头的浪头一下子高出百米,落下时重重将所有一切拍成碎片——夷为平地。林泠并没有力气一直用力睁开眼睛,于是他眯起眼,眼眸里只含上了刚才那种柔光的一半,久久注视着白凇。见他不说话,微微紧了一下两人紧紧相扣的双手。
白凇知道在这场博弈中他实在是难以取得胜利。
他总是赢家——在人生中,他的路总是走得顺风顺水,他只要努力里就一定会有结果,他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这样充满反馈度的人生让他客观上来说,是一个缺少磨炼的人。
虽然从不歌颂苦难,成功也未必需要历经折磨,但是在面对一些选择上,五年时光就像是一道天堑一样横亘在两人之间,他真的感觉很无力。
像是一个多元方程——整个环境里面对他来说处处都是变量,他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完全控制不了其他变量的起伏,他没有实际的掌控力,所以他不能像写答案一样肯定,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危险来临时脱轨的概率高到他无法接受。
他在林泠的注视下微微弯腰,在无力感的折磨下,几乎费劲了所有力气才从唇齿间揪扯出心底的声音:“……就答应我这一回,好吗?我什么都能听你的,只要你不要那样冷静地离开……这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