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梯焊接口粗糙,她踩上来时整架梯子也跟着晃。
陈予琢停在206房门门口,敲了几下门,楼下传来塑料拖鞋拍打水泥地的声响。
“找谁啊?”
裹着碎花睡裙的女人趿拉鞋上楼,“这屋的人出工了,不在。”
陈予琢把水果往上提了提,“我是刘少兰她闺女,来送点水果。”
她亮出手机照片里刘少兰年轻时的样子,和现在差别很大,但这位应该是宿管的女人并没仔细看。
女人拧开挂锁推开门。
六张上下铺挤在十二平米空间里,窗台搪瓷缸摆成一排,陈予琢盯着第三张床头的姓名贴,“刘少兰”三个字写的马虎。
“放床头柜就行。”
女人倚着门框啃陈予琢塞给她的龙眼,果核往外吐,掉进楼下排水沟,“晚上我告诉她你来过。”
陈予琢又挑出荔枝装好给她,一双眸子清亮,嗓音软甜,“阿姨您多费心,我妈腰不好…”
她说着突然摸向牛仔裤口袋,脸颊透出粉红,像是羞怯,“我来得匆忙,之后也忙可能没时间再来一趟。”
“我身上没带多少现金,能…能跟您换点现金吗?”
“嗐~多大事,行,你换多少?”
“一千。”
施工地吊车轰鸣震得铁皮墙发颤,顺利加上女人联系方式后,陈予琢利落转了钱。
女人从胸罩夹层抽出卷钞票,“我自个留五百应急,剩下都给你。”
房门关上,陈予琢把水果放在一旁桌子上。
她捻开纸币数了数,全部塞进母亲枕头套,却在摸到枕套里的东西时一愣——卷成筒的零钱用皮筋勒着,五块十块叠得边角齐整。
防盗窗影子斜切过床铺,她盯着枕头上洗褪色的鸳鸯戏水图,垂眸不知道该作何感受。
那年,她考上县一中,是第一次出远门,母亲往她书包夹层塞来往车费时,也是这样卷成小筒。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长久的东西。
她掏出手机把地图拍给狗仔,约他在十点后的西南区大楼见面。
十点后的工地沉寂如坟场,偶尔一些响声也只会让人觉得是老鼠在跑动。
西南区楼外吊塔融进铅灰色夜幕,高楼左侧楼层间还未修缮的电梯井洞开的口子一层又一层直通下面没有一点光亮的底部,像是巨兽的食管。
楼里,陈予琢踉跄半步,扶着墙面粗粝的水泥,断裂的木质围栏横在她面前。
“救…救救我…”
男人呼救声卡在电梯井里,只见有一双手扒在裸露着钢筋的水泥板边。
陈予琢站在围栏缺口处,慌乱举起手机电筒,光闪了闪落到了那人脸上。
那狗仔仰着头,脸色惨白,整个人悬在十三层高的电梯井洞口。
“抓紧!”
她伏地,半个身子探出缺口,伸着手臂。
狗仔脖颈挂着的相机撞在混凝土边,镜头盖早不知道掉到那里去了。
镜头反射白光闪过陈予琢眼睛,她拉人的动作一顿。
他们之前的对话突然撞进陈予琢的脑海。
“照片我都存相机卡里,偷拍你的早删了。”
年轻狗仔数着钱一边对她说话,他的身影在回忆里泛着虚边。
原本只是一场谈话,可陈予琢还没说几句他就自己踩空了,她安排的东西甚至都没派上用场……
耳边,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大,振聋发聩般,她缓缓站直了身体。
这是个好机会,你约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处理掉他吗?
这甚至就是一场意外!
你在犹豫什么……他必须死!
陈予琢再次弯腰,去拉狗仔。
那人见陈予琢伸手来也是很配合的蹬着腿,撑起身体,把脑袋顶了上来。
“谢……”
他感谢的话语还没说完,面前女人手臂擦过他耳朵,转头取走了他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狗仔在瞬间明白她要做什么,惊恐的瞳孔里映出她翻看相机照片动作,他哀求着,“不要这样做,你救救我,好不好,我改过自新……你救救我!”
陈予琢蹲那里,长发垂落在井口,遮住了外头的点点月光。
女人整张脸都埋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狗仔却觉得那眼神阴鸷深沉,透着寒意。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翻着照片
狗仔却知道他要死了!
要完蛋了!
那个相机里全是他偷拍的隐私照片!各种场合的,各个年龄的女孩……
“呵——”良久后,陈予琢勾吐出一口气,嘲弄道:“我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处理掉你——但你真的·很·该·死。”
“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赚钱,我有错吗?她们穿的那么暴露不就是让人去拍的嘛!”
………
“我有错,我认错,我对不起,我道歉!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狗仔手臂发酸,咬着牙,他已经没力气再去说什么东西了。
“听着,你死因是意外摔死。”
“你的名字是杨毅,因为在偷拍群里接了一个单子,单主想要照片来写新城区建筑工地的一些负面新闻……”
冰凉的相机重新挂上了他的脖子,贴着他疯狂跳动的心脏。
“于是你趁着夜色潜入工地,却不小心踩到工地没封上的电梯井口。”
“很不幸的,摔了下去。”
趴着边缘的手慢慢因为无力滑落,他甚至不敢再向面前的人出声求救。
他清楚又绝望的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要他死。
女人站起来,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苦苦挣扎,耻笑一声后转身离去。
月光爬上安全通道的台阶,陈予琢穿过脚手架。
背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很快被夜风扯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