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鞋尺码偏大,纤细的脚踝在里面颇有余量。
她晃荡了一会儿后,又把麻布围裙套在身上,带子歪歪扭扭地在腰后打了个死结。
随即林晚星深吸一口气,抓住除草车金属把手,整个人向后一仰,手一拉,用尽全身力气。
嘎吱——哐当!
轮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除草车被硬生生从角落的杂物堆里拖拽出来,还带倒了一把木耙,扬起一片灰尘。
林晚星兴奋低吼一声,推着这台沉重的铁疙瘩,跌跌撞撞冲进了杂草丛中。
下半身很快被遮了个严实。
轰——隆隆隆——
汽油发动机启动,锈钝刀片疯狂旋转,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
这响劲瞬间盖过风声虫鸣,狠狠撞向疯长的野草!
草屑如同绿色血雨般四处飞溅!
陈予琢紧随其后,手机光柱稳稳地照在林晚星前方半米左右的地面,划破黑暗,驱散浓烟,精准地指引着方向。
她的声音穿透机器轰鸣,清晰而冷静。
“前面,向右偏一点。”
“小心!左前方有块石头,绕开!”
“对,就这里,推过去。”
林晚星整个人被机器的震动带得微微发抖,脸上却满是红晕和专注。
她像驾驭着一头狂暴的野兽,完全听从陈予琢的光线和指令,在杂草丛中开辟出一条小径,歪歪扭扭。
这震天动地的巨响和疯狂破坏的景象,终于惊动了守在月亮门外的吴妈。
“我的老天爷啊!这、这是怎么了?!”
惊慌失措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踉跄着冲进院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林晚星披着肮脏的围裙,穿着不合脚的大水鞋,像个疯子一样推着那台喷着黑烟、咆哮嘶吼的“凶器”在草丛里横冲直撞。
草屑和泥土在割草机轮子两侧飞溅。
而陈予琢,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竟然就紧跟在旁边,不但不阻止,还在给她“打光指路”!
“陈小姐!快!快离她远点啊!”
吴妈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她拼命朝陈予琢挥手,急得直跺脚,“危险!太危险了!她会伤到你的!快过来!”
这呼喊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林晚星沉浸在“割草”中的亢奋泡泡。
除草车的轰鸣声瞬间小下去,林晚星也猛地顿住。
她缓缓转过头,脸上那种孩子般的兴奋和专注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浓烈戾气的阴鸷。
她死死盯着吴妈惊慌失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充满挑衅的弧度。
“呵……”
一声冷笑从她齿缝里挤出。
猛地一推操纵杆,除草车发出更加狂暴的咆哮,刀片旋转的尖啸声陡然拔高。
她不再理会脚下的杂草,而是撑着割草机跳跃,迅速调转车头,推着这台轰鸣的钢铁怪物。
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径直朝着站在月亮门附近、吓得几乎要瘫软的吴妈走去。
“你觉得我是疯子?”
林晚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砸在吴妈的心上。
她越走越近,刀片卷起的草屑和尘土扑到吴妈脸上。
“那我就像你说的那样……”
林晚星脸上笑容越来越大,眼神却冰冷如毒蛇。
“用这个……”
她猛地将除草车向前一送,刀片带着死亡的气息,几乎要贴上吴妈的小腿!
“把你的腿割下来……怎么样?!”
“啊——”
吴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腿一软,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林晚星。”
她推车的动作猛地一僵。
陈予琢几步走到她侧前方,手机的光柱稳稳地打在地上。
她没有看吓得魂不附体的吴妈,只是牢牢锁住林晚星那双翻涌着邪气的眼睛,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那边草还没割完。”
“全挡住路了。快点,过来和我一起割完。”
林晚星愣在原地,握着除草车把手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看看眼前的人。
陈予琢平静得近乎冷漠
眼中翻腾的暴戾和恶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点茫然和……像做错事被抓住的灰溜溜。
机器的轰鸣声彻底低了下去,只剩下怠速的突突声。
她抿了抿嘴,没再看面无人色的吴妈一眼,低着头,默默推着沉重的除草车,重新回到陈予琢指示的那片草丛前。
刀片再次笨拙地切割起草茎,草屑纷飞。
这一次,她割得异常“认真”和“规矩”,完全按照陈予琢光柱的指引,将那片茂密的杂草清理干净。
随着最后一片碍事的杂草倒下,一条被掩埋许久的小径显露出来,蜿蜒通向院落深处一棵枝桠虬结的老槐树。
在槐树粗壮的枝干分叉处,一个用粗糙木板搭建的树屋轮廓,在月光和手机光柱的交织下,隐隐显露出来。
它被茂密的枝叶半遮半掩,并不惹人注意。
光稳稳地打在树屋上,陈予琢侧头看向身旁还在机械推着除草车的林晚星,声音放轻了些。
“这个,就是你说的小时候很喜欢的那个秘密基地吗?”
林晚星抬起头,顺着光柱看向树屋。
她眼中的茫然瞬间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取代——混杂着震惊、怀念和一种深沉的痛楚。
她呆呆地看着,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除草车的把手!
哐当!
除草车失去支撑,重重砸在地上,刀片不甘空转了几下,彻底熄火。
林晚星看也没看它,双手抓住身上肮脏的麻布围裙用力一扯。
带子崩断,围裙被她像丢垃圾一样甩在地上。
她又狠狠跺脚,甩掉那双不合脚的大水鞋,光着苍白脚丫,踩着冰凉泥土和草茬,不管不顾地冲向那棵老槐树。
动作敏捷得惊人,像只回归山林的小兽,双手抓住粗糙的树干,光脚蹬着树皮上的凸起和缝隙。
几下就攀上了树杈,身影迅速消失在树屋黑洞洞的小门里。
水鞋和围裙被丢弃在泥地上,那台笨重的除草车则歪倒在一旁。
半个车身砸进了旁边早已干涸,积满落叶和淤泥的小水池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水,啪嗒啪嗒地淋湿了树屋下方一小片木地板。
陈予琢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依旧瘫软在月亮门边,惊魂未定的吴妈。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吴妈,你先回去吧。”
“晚星小姐这边,有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