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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 26(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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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上仿佛生了钉子,双腿被千斤重的铁链桎梏,苗荼突然寸步难行,直到陈亦扬在对面车站呼唤她名字,她才猛然回神。

余光里映入璀璨繁星,苗荼微微仰头,试探着迈出一步,耳边似乎有细碎铁链断裂的声音。

最终她气喘吁吁跑去对街,准时上车,在最后一排靠右窗的位置,重获新生般大口喘气。

凄清月色大片扑落,苗荼头靠在车窗,戴着耳机,在轻灵日语歌声中,看着海边一点点走远变小,逐渐消失视线。

最后她回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倒映星河流淌,心底一片安然平和。

徐砚白,她无数次念起着永远年轻的少年姓名:接下来的路,不论如何,我都要一个人走下去了。

你不要太担心。

往后日子里,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生活,逛遍世上最美的风景、吃遍最可口的美食、听最悦耳的音乐、遇到最幸福善良的好人。

苗荼抬头望向夜晚星空,双手合十,虔诚许下心愿:

徐砚白,你说的话我都听。

所以,每当我偶尔很想你、很想你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来梦里,见一见我?

-

十月初的斯洛文尼亚刚入秋,天气还算不上冷。

刚结束长达两年的拍摄,苗荼天不亮就自然醒来,拉开窗帘,透过玻璃眺望远处的布莱德湖。

湖面升腾袅袅薄雾,仙境一般的白纱缭绕中,唯一能窥见的,只有岛屿中央的钟楼塔尖,四面环湖,与世隔绝。

来斯洛文尼亚算是苗荼一时兴起,她这些年埋头工作,难得有几天空闲时间,毫无例外都背着把小提琴,一个人满世界的跑。

这次她租住在一家民宿,房主只有老板娘一人,离异带着一儿一女,十分热情好客,见苗荼在二楼的露台闲逛,连忙招手喊她下来吃早餐。

苗荼摸了摸左手腕的天蓝色发圈,笑着说好。

去餐厅的路上遇到老板娘的两个孩子,苗荼从口袋里摸出橘子糖送给他们;征得同意后,蹲下身给两个漂亮的小家伙拍照。

兄妹俩一个七岁一个五岁,男孩好奇打量苗荼脖子上的相机、又扭头看向她肩上的黑色琴盒,用英语问她:

“你是摄影师,还是小提琴家啊?”

苗荼揉他脑袋:“我算半个摄影师吧。”

“那你怎么一直背着琴盒——我看你昨天也背着出门——不会很沉吗?”

“习惯了就不沉,”苗荼笑着感叹人小鬼大,“小提琴是我替朋友暂为保管,当然要时刻背着。”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咂巴着糖问:“姐姐,为什么你的耳机戴的这么奇怪呀?”

苗荼抬手碰了下耳蜗,解释:“这不是耳机,是让姐姐能听见声音的东西——就像腿脚不方便的人,需要拐杖辅助一样。”

小屁孩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早餐后,苗荼乘船去往布莱德岛中心、想一睹岛内美景,却意外遇上一场婚礼。

婚礼当事人甚至是同乡中国人。

她不由好奇,走在布满鲜花与祝语的台阶上,时不时能收到七/八岁花童送来的一束姬金鱼草。

浑厚钟声响起,在婉转悠扬的婚礼进行曲中,牧师庄严肃穆的颂声传来,随即是路人的祝福欢呼声。

苗荼不由加快脚步,赶在仪式结束前走进教堂,恰好看到身穿白纱的新娘子提起厚重,穿着略显陈旧的帆布鞋,义无反顾地跑向另一端朝她张开双臂的爱人。

拍纪录片的这些年,苗荼见过太多现实的苦难与心酸,随着年岁渐长,反而更为珍重每一份令人热泪盈眶的幸福。

她拿起相机拍照,看着眼前年龄同他相仿的一对新人,心中一片柔软。

口袋手机响铃,是助理的电话。

“苗老师,米秀杂志的采访,您真的不考虑吗?这可是国内顶级时尚周刊,第一次给年轻女纪录片导演的专访,更何况还是头版呢。”

太阳当头有些刺眼,苗荼站到阴影下,轻笑:“让我猜猜,是不是有关‘无尽夏’的专访?”

如她所料,对面果然陷入沉默。

说来不知是苗荼幸运还是悲哀,她本科毕业后没有从事新闻相关工作,反而一头扎进纪录片拍摄,三年后带着处女座《无尽夏》,一举斩获最佳长篇纪录片、最佳新人奖、最佳编导等各类奖项。

凭着这部作品,她一个新人在业界名声鹊起,主动找来的团队和投资方数不胜数;也同样是这部作品,让苗荼至今再难超越,不止一次被业界锐评“灵气折损”,大有埋头苦干数十年,归来是一部“无尽夏”。

苗荼对此并无芥蒂,对她而言,作品只是映射她人生一段路程,拍完即过,获奖与否、外加评价并不太重要。

她只是不想,再过度消费《无尽夏》这部作品——以那个夭折在18岁前夕的天才小提琴为主角的纪录片。

苗荼低头摆正左手腕的蓝色发圈,温声拒绝:“相关采访我接受很多了,能说的都说过,也没什么人想再看了。”

“怎么会!”助理立刻反驳,“不说别人,单单说我都想好奇,徐砚白在最后那片花海里,究竟说了什么?”

苗荼坦言:“我不知道。”

“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不同于通常纪录片客观的第三视角,《无尽夏》时常会出现主观色彩极强的第一视角镜头,比起记录主人公的一生,更像是透过一个人的眼睛,去看她/他眼中的主人公。

其中最经典的镜头,是临近片尾时,男生分明是独身一人寻到山上荼靡花海,始终站在花海之外,最后忽地微微笑起来,只露出半张侧脸,却能清楚看到他在说话。

作品问世后,有关“徐砚白那日在花海中究竟说了什么”的相关话题热度高居不下,连苗荼也被问到数十次。

起初她总是笑笑,如实回答:“他说,‘一起回家吧’。”

后来发现没人相信,索性就用一句“我也不知道”,一笔带过。

好比现在。

苗荼无奈重复:“我真的不知道。”

时间过去太久,其中细节早就模糊,她只记得自己身处花海,直觉17岁少年同她说话,于是回头询问。

永远年轻的少年站在花海之外,笑容温和:“时间不早了,一起回家吧。”

至于他之前说了什么、到底有没有说话,苗荼全然想不起来。

挂断电话,苗荼收起手机折回教堂,见那对新人从正门出来。

此时有风吹过,扬起美丽新娘的头纱,飘飘扬带到空中,最终留挂在教堂塔尖。

苗荼心中微动,举起相机记录,久久望着头纱随风飘动。

仪式结束后,她找到那对新人夫妻,将拍摄的几组照片给两人看,算作新婚祝福。

看过照片后,名叫“盛穗”的新娘红了眼眶,不好意思地用手轻拭眼角,感激道:“这是我的丈夫,周时予;请问,您手上的照片可以发我一份吗。”

苗荼笑着答应。

启动蓝牙功能传送,苗荼看着相机屏幕里亲吻的两人,再次为之动容。

得知两人相识年少,周时予默默守侯盛穗、历尽万难才换来今天的幸福,苗荼心口一颤,忍不住道:“幸好是好结局。”

“新婚快乐,你们看上去,真的很幸福。”

“谢谢你,”周时予寡言,盛穗作为同乡倒是多聊几句,望向苗荼背后突兀的琴盒,“苗老师还会拉小提琴吗?好厉害。”

“没有,琴是我一位故人的,”苗荼早对这些问题从善如流,只笑了笑,

“他离开前曾叮嘱我,要我带着他那一份、多看看这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

话毕,她提紧琴盒肩带,摆手向新婚夫妇告别。

她转身,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

幸好,苦尽甘来后是好结局。

幸好,这世上总有人在幸福生活着。

苗荼在小岛山后找了间小酒屋坐下,烈日下眯着眼睛,低头看相机照片。

玻璃杯在桌面发出轻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站在她桌前,约莫三十左右,五官英俊气质沉稳。

男人歉然一笑,沉声道:“抱歉,附近没有空位,介意拼桌吗?”

苗荼笑着拿起空椅上的外套,作出“请”的手势:“当然不会。”

金发男性格幽默风趣,落座后自来熟地展开话题,苗荼自然喜欢和当地人多聊聊,转眼一下午过去。

杯底酒尽,金发男发出邀请:“不知道我是否有幸,邀请您这位美丽的小姐,一同去小镇逛逛?”

苗荼委婉拒绝:“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可你刚才还说,你是单身,”金发男微抬眉稍,“如果那个人拒绝了你,那他可真没眼光。”

酒精壮人胆,苗荼右手食指在眼前晃了晃,呼吸带着淡淡酒味:

“我还没告诉他。”

金发男自知没机会,举杯笑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表明心迹?”

苗荼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摇摇头,喃喃自语:“......来不及了。”

她背着琴盒起身,结账后正要走出酒店,忽地发现手腕看空空,蓝色发圈不知所踪。

于是连忙回去寻找,恰巧撞见金发男出来,手里正拿着她遗失的蓝色发圈。

苗荼酒劲都被吓跑,如获珍宝般接过发圈,连声道谢。

“幸好是我捡到,”男人见她如获大赦,耸肩笑道,“苗小姐是短发,也会用到发绳吗?”

“......”

苗荼唇边笑容微微凝固,没有再同男人交谈,道谢后转身离开。

她低头,细细摸过已然洗到褪色的蓝色发圈,十分罕见地感到一阵怀旧导致的怅然若失。

有个人曾说过,天蓝色的发圈很适合她。

所以这些年来,即便剪了短发,她也日日将蓝色发圈戴在手腕。

苗荼最终在面朝布莱德湖的长椅上坐下,小心将黑色小提琴盒放在身侧,左手从后方传过护着,以防跌落。

一人一琴远远望去,倒像是亲昵的情侣紧紧相拥。

她粗略计算时间,发现转眼已有15年过去了。

这些年里,苗荼去过五六十个国家、奔波于繁华都市与穷乡僻壤,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情世故,早已不再是当初,为了情爱伤神到无法自拔的年纪。

她侧目看向身旁的黑色琴盒,感叹时间实在过得太快。

苗荼今年已经32岁。

而她此生唯一喜爱过的17岁少年,永远停留在2011年那片花海,不得夏尽,不知所踪。

“.....果然女人无论怎样,到了30岁就会被催婚,我妈就差以命相逼了。”

“这两年连陈亦扬都发现我不对劲,每次见面都劝,说我不能永远困在回忆里,总要迎接新生活。”

苗荼漫无目的地自言自语着,语气忽地一顿:“但我总想,如果连我都彻底走出那个夏天,还有谁会留下来陪你呢。”

“你说过,不想我回头时是孤身一人。”

她将后背靠在长椅,全然放松的姿态,仰天望着逐渐夜幕逐渐亮起的饭满天繁星,嘴里轻轻和气:“我也一样。”

“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呢。”

她久久凝望眼前平静湖面,起身走近,脑海里回放着过去十几年里,一年更比一年青涩稚嫩的自己站在湖边或海边,旁若无人的一遍遍大喊。

大喊着她有多么努力、认真的生活,有每时每刻都记得他们的约定。

换来的却是,永远年轻的少年越来越少出现在她梦中。

苗荼几乎要想不起,上一次梦到徐砚白是多久以前,时间太久,以至于男生的脸在记忆中都有些许模糊了。

她拿出手机点亮屏幕,低头望着屏保里的三人合照——那是17岁的他们,快乐无忧、自由恣意、生机勃勃。

良久,一滴眼泪无声砸在屏幕,落在永远年少的男生脸上,模糊了他笑容温和的脸庞。

“......徐砚白,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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