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办.假.证的,就交给你们了?”
老张说:“放心吧,我片区里那几个我都熟,有消息再联系你们。”
应呈想叫个人去查一下,扭头看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秦一乐呢?他不是去接新法医了吗,还没到?”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到了”,紧接着塑料膜沙沙作响,再之后……是一阵干呕。
应呈嘬了个牙花,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又一个。出去吐去。”
秦一乐捂住嘴,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跑。后头跟着进来一个短发的女生,还踩着小高跟,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打量,随后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果然现场看的冲击力要比照片大得多啊。”
谢霖正帮着刘郁白一起打包衣服,闻言垂死梦中惊坐起,瞪大了眼:“照片?什么照片?现场照片传上网了?”
凌霄没穿白大褂,实在不好靠太近,只好朝他眨了眨眼:“哦,忘了说了,有个自媒体博主已经收到照片了。”
他一口气没缓过来,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放心吧,是我。”傅璟瑜站在她身后,规规矩矩的没有冒进,只是探出头,说,“我不会继续传播的,而且,据我的了解,凶手也不会发给除我以外的其他人。”
“你了解?”谢霖站了起来,脑袋里忽然嗡的一声,心脏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血液沸腾成泡沫堵住了他的咽喉,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张开了嘴,却吐不出字。
一如当时,真相就卡在胸腔,但血色糊住了他的眼睛,说不出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视线里的应呈被鲜血浸染,后背涌出一片阴影,扩散、弥漫、张牙舞爪。
“应呈!”他惊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下意识扯开了喉咙,血腥气从肺里逆流而出炸开在口腔,用几乎尖叫的声音喊道。
但应呈脸色如常,好像刚刚那骇人一幕只是幻觉,他只是走到凌霄那边,拿过了傅璟瑜的手机,听见他喊,便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平静又随意的微笑,说:“……是他。”
——林希像个孩子似的,笑容灿烂,眉眼里都洋溢着一股活力充沛的快乐。只不过,坐在他前面的,是两具被剔了肉的白骨。
秦一乐吐完了,白着脸回来:“应队,还有个孩子。”
应呈反应过来,从老张那边拿回身份证,递了过去:“这可能是其中一个死者的身份,套牌的假证,真证的名字是许婷,你去找锦城那边的户籍核实一下。”
他点点头,拿上身份证一边去打电话了,应呈回头看见陌生人凌霄,有点头疼,只好拼命使眼色把谢霖叫了过来。
谢霖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脏,扯开嘴角笑了笑:“凌霄,新来的法医对吗?我是副支队长谢霖,这是支队长应呈。”
凌霄伸出手来握了握,礼貌一笑,又越过他朝背后那坐姿端正的两具白骨看了过去:“对,是我。看来我以后的工作日常,应该挺……多姿多彩的。”
他只好尴尬地“哈哈”两声:“其实我们兰城正常情况下还是很……和谐的。”
摊上林希这么个疯子属于“非正常”情况。
“这下完了,叫得太急我没带工作服。”她穿了一件商务风格的小西装,再看那两具带着血的骷髅,脸上表情颇有些无能为力的意思。
“穿我的吧。”刘郁白一边说一边脱下自己的白大褂递过去,自己则走出去打电话,摆了摆手,“我得叫几个人过来帮忙,让他们顺便再给我带一件。”
凌霄点点头,二话不说先接过来穿上,凑上去检查那两具骷髅了。
刘郁白工作服之下穿了一件白色T恤,右胸印了一个小小的动漫头像,往枯草丛里一站,像个来找美少女集邮的死肥宅。
应呈看了一眼就觉得此人的穿衣风格属实病入膏肓,哪比得上他应大帅哥品味高端,遂潇洒一甩头发,双手插兜就朝门外过去了:“走吧,我们去走访一下本案的相关人员。”
谢霖认命地轻叹一声,掏出了笔记本,轻声臭骂了一句“死男同”。
而“死男同”本人傅璟瑜相当懂规矩,一步没往现场里靠,只是恰好站在现场之外警戒线之内的位置,远离血迹中心又远离围观群众。高档的丝绸衬衫在阳光下反射出流动的光,头发蓬松得恰到好处,金丝边的纤细眼镜透出一种矜贵感,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握着手机,像画似的,与某位圆润小胖形成鲜明对比,不愧是他对象,他俩站一块,养眼。
——但画里的人只是扬起了下巴,似笑非笑,往巷口一指,问:“我的车?”
应呈脚步一顿。一路飞驰电掣呼啸而来的白色SUV静静停在路口,实习牌子还没摘,两个崭新的车大灯好像在咧着嘴嘲笑他。
“……今天不谈私事。”
傅璟瑜便收回手,温和又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好,那就等到能谈私事的时候,我再问问你是自己没车吗?非得开别人的新车?”
应呈又噎了一下,表情僵在脸上。谢霖心说活该,向他伸出手:“那个账号给我看一下吧。”
他把手机直接递了过去:“来的路上我已经看过了,关注我的时间很长,但是没有发布过任何信息,昵称叫FPortraits,主页上的标签也是系统默认的,没有修改过。”
只要有账号,顾宇哲就一定能挖出点东西来,谢霖点开那个全黑的头像,用自己的手机拍了照片给备注顾崽的账号发了过去。
应呈轻咳一声,问:“许洁认识吗?”
“不认识。完全没有听说过。”
“那许婷呢?”
“也没听说过。”
“那这个照片上还有个孩子,见过吗?”
他还是摇头:“没有。”
“你再仔细想想,日常生活,买菜,吃饭,念书,或者出去找素材的时候,完全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吗?或者……”应呈看着他那双格外澄澈透亮的眼睛,嗓子一痒,说不出口了。
他爱的这个人,总是用坦诚的眼神当着他的面隐藏那些不愿宣之于口的秘密,既正大光明,又讳莫如深。
——讨厌得很。
但傅璟瑜只是温和一笑:“或者什么?或者我哥有没有直接联系过我?”
那目光灼得应呈心底发虚,却还是一步不退地说:“他是逃犯我是警察,我们俩必有一死。”
“我知道。”他脸上有着和林希极其相似的柔和五官,但显然要比他内敛得多,“我没有办法抹消我哥手上沾的血,你们俩之间的恩怨是天经地义,我不会为了他再把你置于危险的境地。”
应呈立刻一幅小狗掉粪坑的得意样,呼呼甩着狗尾巴:“行,算你有良心,最好不是在哄我。不过以我对你哥的了解,他不可能随便把人抓来杀了,还特意做成这幅样子拍照给你看。”
“但我真的不认识,而且我哥也没联系过我。”
“那两具骷髅一看就是成年人的,那个孩子……应该是被他带走了。”以林希的性格,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花这么大力气又是杀人又是绑架又是布置现场的,他看了一眼傅璟瑜,这个孩子绝对跟他有关系。
傅璟瑜在他过于直白且露骨的打量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记忆力比你这种一般人强得多了,这一点我相信当年被我辅导才考上大学的你是最清楚的,只要我认识,绝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何况目测这孩子也就十岁上下,我认识的人里面就没有这个年龄段的。”
“那他父母呢?你周围有谁家孩子是正好十岁的吗?”
“真没有。你总不能怀疑那孩子是我生的吧?”
应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疑惑地扬起了语调:“真不是你的?”
“……别逼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你。”
“等一下。”谢霖举起手机,界面停留在那个黑色头像的主页上,“我查了一下,这个昵称,portraits,是肖像的意思,如果前面的这个F是指family的话,那就是……”
“……全家福。”傅璟瑜接了一句。
难道,被杀的这两个成年人,真是这孩子的父母?突然,一个不太好的想法从他压抑了二十多年之久的心底最角落猛一下窜了出来。
应呈的关注点却向来与常人迥异,他顺手抄走了傅璟瑜的手机,“哟”了一声,挑眉道:“没给他回消息啊?我来回。”
傅璟瑜刚想说回了他也不会看的,但应呈已经手指飞快地点出去了。
……其实他还是有很多话想跟林希说的。
太多了,多得他无从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