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慕帆拿着手机的指尖发青泛白,下意识紧张地抿紧唇。
在开口说话前,他给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护了一层又一层铠甲,把自己的封在茧里,试图隔开即将飞来的利箭。
“堂哥,你还在吗?”陈怡曼开始了催促。
“妈。”艾慕帆的声音也像是被厚茧给裹住了,声音又闷又小。
对方没有说话,显然是愣住了。
很快,陈怡曼就从愣神中脱离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犯错了?”
艾慕帆不吭声,对方遇见死一般的沉默,恨铁不成钢“你哑巴了,不会道歉吗,我从小就教育你,做错事情一定要道歉,现在忘了是吧?”
艾慕帆陷入缄默过后,想要开口反驳陈怡曼,但看着陈盛在一旁,他滚了滚喉结,咽下委屈。
由于手机没有开免提,声音很小,陈盛听不见,看艾慕帆平淡的表情,以为是堂妹对艾慕帆叮嘱、唠叨。
陈盛这时被一个老师叫出去巡逻,他把艾慕帆安排在办公室里就走了。
电话那头的陈怡曼听见了陈盛要离开的消息,又要上演苦情戏,把自己的疤痕露给艾慕帆看。
在其他人面前,那段失败的婚姻像是强力胶黏住似的,揭不开。可在艾慕帆这里,那段回忆像是鞭策的荆棘条,不抽打就会忘记之前受过的伤、哭过的泪、咽下的怨。
“你这次成绩和名次那么差,你丢的不只是你的脸,还有我的。如果让你爸和那个贱人还有他们的儿子知道了,我都不敢想象我有多狼狈,我让你来我身边,不是让你给我丢脸的。”
艾慕帆像一个没血没肉的木偶,就连面上的表情都像是刻上去的,看不出真正的情绪。
他什么都知道,陈怡曼对自己的爱仅限于成绩方面,优异的成绩可以让陈怡曼自认为高艾清韵一等,让艾清韵后悔当年的选择。
一切不过是陈怡曼的自导自演,其实艾清韵对艾慕帆的成绩不放在心上,他更不后悔当年的选择。
“把我接到你身边是有目的的吗?”艾慕帆明知答案,还是要出声问陈怡曼。
电话的那边就像是电闪雷鸣戛然而止后的天空,完全没料到艾慕帆会问这话。
她在心里精心编制好语言,才出口“小帆,不管我什么目的,作为你的母亲,我都是为了你好。而且,比起对你不闻不问的艾清韵,我认为我已经履行了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
陈怡曼的语气软下来“艾清韵伤害我们是不变的事实,你难道要忘了吗,你本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都是因为他,你才失去了你本该拥有的一切。所以你要奋发图强,给自己争尊严,让自己强大,让他每天生活在后悔中。”
艾慕帆觉得陈怡曼的话可笑,陈怡曼对艾清韵的恨全部以精神控制、压制、埋怨、诉苦的形式施加在艾慕帆身上,远方的艾清韵或许永远也感知不到这份刻骨的恨意。
“如果我长的不像他,你就不会放不下了吧?”
他哽咽着,继续“不对,我身上毕竟流着孽根的血,我是孽枝。不管怎样,你看到我,都是一样的恨,妈,放过自己吧,也放过我好吗?”
艾慕帆说完身上都是抖的,四肢麻木。
放之前他是没有勇气的,他没有赖以依存的爱,只能假借着母亲时不时施舍的爱,像一个寄生虫一样活着。但是如今,他有了郝阿柚,驾着一片孤舟行在漫漫黑夜江面的恐惧快要结束了。
陈怡曼声音尖锐,像一根锐利的针穿透耳膜“你 ......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抛弃自己十余年的母亲,现在口口声声说作为一个母亲履行职责,讽刺至极。更何况她只是把自己当成哭诉的对象,把最差劲的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忍受她的不稳定甚至常常处于负面的情绪,一步步把自己逼到悬崖边。
“对不起。”艾慕帆道歉,这次饱含真挚。
对方气慢慢消下来,冷哼一声“你早该道歉,为你那不堪入目的成绩道歉。”
艾慕帆的道歉只限于刚才冲动出口的话,成绩的高低是他的事情,他不需要给别人道歉。
“你数学没有考的原因我不想知道,但是你下一次必须考到全校第一,否则就是把我们母子俩定在了耻辱柱上。”
她很轻松地把话题又扯到了成绩上,两人之间除了艾清韵和成绩,无话可谈。
艾慕帆的灵魂已经出窍了,成了一具仅会呼吸的尸体,以至于陈怡曼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他都没有意识。
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办公室,阴冷的穿堂风让艾慕帆感知到了冷,迷失的灵魂被唤回身体。
安全出口标牌发出的荧光绿渲染着安静的走廊,如果没有月亮高悬,都要怀疑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
他心里开始难受,自己也又成了坏情绪的垃圾桶,他堵得发慌,根本找不到宣泄的方法。
走着走着,空中传来了时而浓烈时而散淡的烟草燃烧的味道,他抬眼看,对面就是男厕所门。
越来越肆意的烟像是妩媚主动的郝阿柚敞开怀抱朝自己招手,他自甘堕落地踏进了不该属于他的小世界。
厕所光线很昏暗,只能看见窗边的两人吞云吐雾,滚白的烟雾被吐出又被外面的风卷走。
两人见来者是学生,继续不紧不慢地呼呼吹白气。
“给我一根。”艾慕帆伸出手向看上去不好惹的两人索要。
两人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规规矩矩穿校服的傻大个,对视一眼,不屑地笑了,其中一人质问艾慕帆“给你一根?你知道这烟有多珍贵吗,你真好意思要啊,脸皮真厚!”
艾慕帆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红色钞票,冷道“够吗?”
一人面对诱人的红钞票,贪婪地吞咽口水,笑道“虽然我们这烟来之不易吧,但是给你一根吧。”
说完,嘿嘿一笑,把钞票塞进自己的口袋,大方地给艾慕帆掏出一支完整无损的烟。
艾慕帆叼着烟,呆呆的,等待着两人为他点烟。
见他这样,调侃“兄弟,你不会是第一次抽烟吧?”
艾慕帆狐狸眼凌冽地剜着那人,扬起下巴示意为自己点烟。
那人不言语,努努嘴,为艾慕帆点燃了烟,谁让他拿了人家的钱呢?
橙红色的火星在昏暗中忽明忽灭,艾慕帆不太熟练地吧嗒吧嗒抽烟,心里的郁闷开始流动,随着烟雾一同被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