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凉冰坠在身上,沁人心寒。
不知何时起的一场山雨,来的无端。
姜秋雨一身素雅衣袍,三千青丝被浸湿服帖于身后,尽显身形消瘦。
可她薄唇轻抿,眸中却无丝毫惧色,如竹,纤而坚韧。
她脖间的灵刃气息迫人,溢出的寒气刺破了白皙的颈,如白墨中染上一抹猩红,刺目非常。
慕远歌眸底怒意盎然,一他字一句道:“慕承柏,管好你的兵刃!”
慕承柏冷笑道:“慕远歌,我劝你速速束手就擒,不然的话,老夫的灵刃便让雨夫人血溅当场!”
慕远歌立在原处,再未踏出分毫,他目光如虎,眈眈而视,“若我阿娘命丧你手,你可敢承担后果?”
慕承柏侧目扫过慕远珏,接着道:“慕远歌,你睁开眼看清楚,此处是崇华山,不是你的遮天窟,你重伤仙首之时,可曾想过后果?!”
慕远歌刚想再说什么,却闻得远处一道破风声响起,不曾想竟是蔚成峰,披着半身血衣,匆匆而来。
看见来人,奉天欣喜道:“太好了,蔚公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慕远歌看着来人,本是心神一缓,但瞧见蔚成峰的面色,他抬手示意奉天,“恐怕,是来者不善。”
让他离开寰殿的是蔚成峰。
对众人说他弑父叛逆的亦是蔚成峰。
蔚成峰在父亲身侧多年,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更是崇华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参首。
他的一句话,可以翻天覆地,可以逆转阴阳。
慕远珏飞身迎上,一把搀扶住在空中摇摇欲坠的蔚成峰,关切道:“蔚公重伤至此,何故再来此处?”
蔚成峰面色微白,他紧紧握住慕远珏扶着自己的手臂,手背上的青筋如同干枯的藤蔓蜿蜒凸起,“阿珏,仙首醒了……”
闻言,周边的修者皆是欣喜之色,连连称道。
“仙首醒了!”
“仙首洪福齐天!”
“仙首寿与天齐!福佑我崇华仙山!”
见状,奉天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见慕远歌薄唇轻抿,道:“你父亲醒过来了,可是你好像并不欢喜?”
慕远歌眉宇间神色凝重,“若只是他苏醒,蔚公受了这般重的伤何需亲自来此处。”
半身血衣,何人能将赤阶巅峰的蔚成峰重伤至此?
到了这般地步,又怎会仅仅来传一个喜讯?
慕远珏感受着手臂上的力道,追问道:“蔚公,父亲醒来可有话要说?”
蔚成峰气息微抖,他望向对立面的慕远歌, “仙首有令,绝不能让慕远歌离开崇华山……”他眸色深沉,“死生不论。”
一语即出,全场肃然。
千百道审视的目光聚焦在慕远歌的身上,如利箭,道道逼人。
奉天上前一步挡在慕远歌身前,他惊道:“蔚公,您可知您这般传话,会陷远歌于何地?”奉天抱拳行礼,道:“奉天斗胆,请求面见仙首!”
慕远珏身侧的第一副手贺兰峥上前一步,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怎配去见仙首?!”
慕远歌闻言,左手扬起一道赤色光晕,穿越虚空,不偏不倚的打在了贺兰峥的脸上,“你又算什么东西?此刻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贺兰峥脸上掌印分明,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蓦然对上慕远歌的双眸。
那双眸,看似平静宁和,却漾着一抹难以名状的暗流,汹涌澎湃,似乎可以吞噬天地万物。
贺兰峥顿时禁了声,他知道,此刻的慕远歌是真的对他动了杀意。
慕远珏不露声色的上前一步,横在他二人之间,暂且缓了贺兰峥的压迫之感,道:“九弟,父亲的传话你可听清楚了?”
慕远歌眸中阴阳之色交替涌动,“今日之局,诸位怕是蓄谋已久了吧?”
众修者闻言皆是面露愠色,接连声讨道:
“你胡说什么?”
“你慕远歌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难道是我等教唆指使的不成?此时此地不仅不思悔改,却还攀咬是他人构陷于你?”
“蓄谋?何人蓄谋?难道是仙首?难道是蔚公?!”
慕远歌丝毫不理旁人的叫骂,他望向残喘的蔚成峰,“是啊,蔚公这等修为,已然落魄至此,我父半仙之姿,亦被重伤昏迷,而我慕远歌呢?”
他摊开双手,任那山风扬起他完好整洁的衣衫,讥讽道:“我这个所谓的凶手,不过初入赤阶,便一人对撼两位巨擘还能这般完好无损的站在此处,诸位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叫骂声顿时哑然。
是啊,他慕远歌就算再厉害,亦是双拳难敌四手。
蔚成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般说,深窟一般的眸子便只是微微一抬,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那凤倾澄现在何处?”
众人这才察觉,与慕远歌形影不离的凤倾澄,今日却是连面都没有露,这般盛宴,慕远歌却仅带了奉天前来相赴。
奉天闻言亦是一惊,凤姑娘每月初七都会在遮天窟闭关,难道蔚成峰是知道的?
可是这般隐秘的事情,知道的也不过五指之数,且都是远歌身边极其亲近之人。
蔚成峰敢在此刻发问,定是已然胸有成竹,他料定远歌不会据实以答,又料定凤姑娘无法现身此处。
慕远歌:“阿澄在何处?与尔何干?”
慕承柏:“竖子心虚!谁人不知凤倾澄与你形影不离?莫不是你二人联手重伤仙首和蔚公,你未受伤,那凤倾澄呢?你可敢叫她前来对质?!”
“对啊!”众人应和道:“凤倾澄在何处?!”
“叫她前来对质!”
“叫她前来对质!”
“……”
喝声迭起,不绝于耳。
慕远歌眸底的光辉逐渐暗沉下来,如星河蒙尘,如骄阳敛芒,不理会旁人,他低语道:“奉天,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