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京城这一池秋水里泛起了点点涟漪。
元安五年,仲秋。
皇上昭告天下,要大办祭天以庆祝又是丰收的一年,天下和乐太平。
朝臣们都不知道赵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丰收倒是丰收了,但今年只能说是勉强安宁,四境外患都有蠢蠢欲动之势。
京城里还有另一件大事——鸿胪寺卿的掌上明珠,沈知兰要出嫁了。
貌美女子可以有很多,但以文章名动京城的难得一见。沈知兰便是有这种才华的,可惜了生在世家。
赵涿把折子留中不发,两家大概也知道皇帝什么意思了。
不赞同,又不好拂了谁的面子。
朱家火速带上聘礼提亲,沈家也同意择良辰吉日把沈知兰嫁出去。
两位新人还办了个酒宴,请了不少朝中权贵。
皇帝赵涿着实不理解这桩婚事,只是托人把祝福带到,出面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景王。
远东王那日也接了沈家的帖子,给足了面子。
可惜了沈知兰不是什么风光大嫁,嫁的是个和她门当户对的浪荡败家子。
那天是农历八月初一。
顾忱还没递帖子,门口的侍卫就认出了这位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把她往里迎。
顾忱带着两个半大孩子,也就没和朝中那些人多做寒暄,直接入席。
席设在朱府里。
朱府的金碧辉煌可着实让两个孩子大吃一惊——西南不富裕,远东战事多,顾忱大多数时候都是睡军帐的。京城远东王府跟摆设差不多,表面上还凑合,内里就是一片荒芜。
在顾忱的准许下,祝笙岁祝箫歌姐弟俩使出浑身解数才把王府一打眼就能望到的地方改造成了小江南。
而朱家这一片却都是亭台水榭,湖光山色样样不缺。不难想象,这背后要投入多少时间精力。
顾忱看得咋舌,头一次和赵氏兄弟的想法走在了同一条官道上——
他们有这时间精力和财产,能安心干着活不造反已是谢天谢地。剩下的,就随他们折腾吧。
酒过三巡,众人都带了些醉意。
庭间有人“引吭高歌”,顾忱听得烦躁,放下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
有点酸涩的山楂酒,顾忱头一次喝,感觉不太合自己口味就没再去尝试。
两个孩子也是浅尝而止,眉间染了点倦色。
“顾将军何时回的京?”赵桓的嗓音很轻,在这推杯换盏的喧嚣中几不可闻。
顾忱扭头望向来人,眸子不含半点醉意:“就是昨日。远东最近说不上太安定,草原那帮蛮子可能想趁着入冬之前攒点粮。”
沈知兰她只见过一面,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不管外人怎么看,京城的事顾忱真的摸不清门道。
远东秋风猎猎,一吹,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散了,加之战事吃紧,平常谁会管这种事。
回京述职,顺带带两个孩子见见世面,多种考虑,顾忱最终还是来了。
“景王莫要贪杯。”顾忱说完了近况,话锋一转意有所指。
赵桓心说顾忱果然没忘了这事,淡声回道:“多谢顾将军提醒,本王自有分寸。”
顾忱不是那种特别记仇的,气性也小,很少对着友人发作。赵桓好巧不巧就是她的故交,了解表面冷峻的顾将军其实是个独处时性子淡而温、与二三好友在一起时热情高涨的家伙。
他跳梁而逃,顾忱上次没调侃成,这次必定报复回来。这一下受过了就好了,赵桓内心松口气。
“三日后的农祀大典,顾将军若有空当可提前些进宫。依我看,子时就合适。”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家伙把视线投向了两人,赵桓最后交代了一句就匆匆换了个位置。
赵桓走远,顾忱捏着手边垂落的海棠枝,眸光晦暗。
海棠花瓣娇柔,她的指尖一捻,就飘成了风。明明该是结果的季节,朱府内的海棠却开了满枝头。
“顾将军喜欢这海棠?”哒哒的脚步声,顾忱没回头,直至询问的话语飘进耳中。
来人顾忱不认得,也能借着身上的服饰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不说一表人才也称得上风流倜傥,只可惜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纵欲无度。
顾忱视线落到他身上的大红婚服上,心下了然:“朱公子说笑了,只是觉得稀奇。”
客气,却带着一贯的冷淡疏离——顾忱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想搭理人。
这朱公子平时八面玲珑,此刻却装聋作哑,硬要和顾忱搭上线。
顾忱脑子清楚着,也看出了对面的意图。
“朱公子可知,贵府这海棠花是如何在秋季不谢的?”她移开视线,望向身后的一树海棠,语中却无半点意外。
风起了,摇落一地雅韵,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