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如此疑惑,黎休将目光再次移至挖出的晶甲虫躯壳堆。
这次,他的指尖放出几十根红线。
阿无的尾骨暴躁地在地上拍打出几个坑洞,他的身躯还是微微调整角度,将黎休挡在更避风的位置。
红线连接着微型躯壳,以黎休为中心,结成一个错综繁复的网络。
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色彩瞬间涌入视野,千万嘈杂的呓语、狂喜的欢呼在耳畔炸响。指尖的红线传来独属于此地灵魂晶石的冰寒,这股寒凉沿着神经一路蔓延至黎休的太阳穴。
黎休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摒弃无意义的日常碎片,将精神触须精准地投放在那些带有强烈情绪波动或巨大情绪反应的片段。
阿无耳朵竖起,鼻翼翕动。感知到黎休骤然紊乱的精神状态,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狠狠撇过头,警惕着周围的变化。
黎休沉入在意识中逐渐的显现的画面上,画面初见时,是刺骨寒风裹挟着冰碴,刮过仅能容身的简陋洞口,尼赫迈亚人在篝火堆前瑟瑟发抖,周身布满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痕迹。
随着屏障建立,画面色调转暖。冰层融化成溪流,冻土上长出耐寒植物。最初的窝棚被温暖的大房子替代,人们脸上开始有了对未来的憧憬。他们似乎预见尼赫迈亚人的足迹遍布整个星球的未来。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宏伟的星港建设图被束之高阁,勘测新地区的工程队被紧急找回,科研机构的研究方向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黎休止住以倍数递进的画面,心脏狂跳。
直觉告知他,整件事情的最大线索就在这个转折中。
在意识所呈现的画面中,在某一日,坚石般牢不可破的屏障在某一日微不可见闪了闪。
一种无形的、压抑的恐慌在人群中弥漫,取代了之前昂扬的斗志。街道上欢快的音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关于圣物功能的窃窃私语。
一场积蓄经久的矛盾在尼赫迈亚彻底爆发,有个年轻人在内心怒火的驱使下,在众人前质问:
“为什么我要在不同意的情况下失去轮回的资格?”他站在城镇中心新建不久的小广场上,周围是新砌的喷泉。
围观的人群身着光鲜的衣服,眼神复杂地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我不愿意自己的灵魂被燃作柴薪,我要在这片宇宙轮回!这一世我已经足够痛苦,为何要磨灭我下一世的可能性!”
那个年轻人人攥着胸前的吊坠,似乎要从其中获取些力量,他声声悲痛、字字泣血,
“我的父母长辈们死后连聊以慰藉的躯体都无法找到!我甚至只能抱住他们的空棺!”
他的话语未曾继续说下去,就被愤怒的人群推搡着带走了,推搡他的人群中,有人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有人咬牙切齿仿佛他是破坏和平的罪魁祸首,也有人露出兔死狐悲的悲哀。
年轻人剧烈地反抗起来,可终究不敌众人。他被推到在地拖走,指甲抠进地面留下留下一道血痕,血痕被后人踩成污渍。
“你怎么能对圣物不敬?”人群压抑多时的情感向着年轻人肆意喷洒,
“若不是圣物,你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吗?既然能不心怀感激,那就干脆自己去供奉圣物吧!”
年轻人被送上了祭祀台,一把火将他的躯体以及混迹在人群中的反抗心烧毁。在死前,年轻人紧紧闭着眼,攥紧胸前母亲遗留的晶甲虫吊坠,火焰吞噬吊坠时,屏障诡异地亮了一瞬间。
舞蹈的火焰中,年轻人痛苦蜷缩地身体逐渐透明、扭曲最终留下了那颗晶莹剔透的灵魂晶石,人们喜笑颜开地拿起这颗晶石去供奉圣物。
“太好了,又能坚持一段时间了!”他们讨论着接下来几天都不用考虑自己的长辈会被送上祭祀台,欢声笑语地将晶石供奉给涅墨西斯炉心。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灵魂晶石放置于特质的祭坛上。
可等待数个小时后,灵魂晶石依旧完整而温顺地躺在祭坛上,连个边角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人们目眦欲裂,难以置信。
“圣物接受灵魂宝石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条件吗?”黎休兀自思考。
冰雪的呼啸声吹来了一阵凛冽的风,人们焦躁的心情在一瞬间被吹灭,然后是更为癫狂的动作。
“我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尼赫迈亚人举起一把刀扑向身边之人,
“噗嗤——”刀剑刺穿身躯,血水溅落在地。
这一瞬间就像开启了什么开关,惨烈的厮杀爆发。
不消一刻,在场之人便只剩下一位尼赫迈亚人,他环顾了一周身边的尸体,握着淌血的刀这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跌跌撞撞地捡起一刻灵魂晶石投入祭坛,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直到在场的灵魂晶石消耗殆尽,那祭坛与圣物仍旧没有丝毫变化。
一个误入此处小男孩见到了满地猩红的尸体高声哭泣尖叫起来。他与卧刀之人对视,在极度的惊惧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