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时,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童江衣冠不整的闯进殿内,脸上满是惊慌,声嘶力竭地喊道:“太后娘娘,宫里乱了!”
齐嬛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而童江在这个间隙已经膝行到脚边,痛哭流涕,“娘娘,神武门的吴将军被策反,长乐郡主带着人杀进来了!”
“长乐?”齐嬛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眼神忽然一凝,抬脚将人踹开,大步朝屋外走去。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不远处传来的兵器碰撞的声音,鲜血染红了宫道,院子里的太监宫女惊慌失措地逃命。
大难临头,谁还顾得上谁?众人已然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齐嬛看着眼前兵荒马乱的一幕,好似满世界都被搅得一片混沌。
她蓦地一笑,依旧神色如常,转身回到屋子。
童江见状,脸色甚是苍白,几乎瘫在地上,本来还抱有的希望瞬间破灭了,“娘娘,长乐郡主这次可是冲着您来的!”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人心惶惶,不消片刻就有宫女流露出恐惧之色,什么都顾不得跑出屋子。
齐嬛洗脸梳头,不紧不慢地换上衣服,一举一动仍显端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片刻之后,天策卫如潮水般涌入,坤宁宫内外被手执刀刃的将士围得水泄不通,门口也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素白裙裾被春风掀起一角,崔白玉缓步走到殿内。
齐嬛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寒声道:“领兵入宫如同造反,宸王妃好大的胆子!”
两人对视片刻,崔白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开口道:“兴兵入阙奸佞可除,怎么算是造反?”
“这宫里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谁是奸佞?”齐嬛一脸不屑,嘴角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崔白玉,你可知你今日的行为是什么?再过一个时辰,天光大亮,百官四民得知消息,届时只怕整个京城都会被你搅得鸡犬不宁。”
“谋逆?”崔白玉眼角微微上挑,轻笑一声,“大家都是披着人做事的恶鬼,太后何必把我想的太清白。”
“长了一张巧言令色的嘴,什么话说得天衣无缝,”不得不承认,崔白玉的身上有她的影子,有杀戮、有野心,齐嬛阴恻恻一笑,“可你若是觉得杀了哀家,就能顺利执掌朝政,那就太天真了。可悲的是凄惨结局无法避免,身临死地,方才悔之莫及,万事三思而后行。”
齐阁老作为一代权臣,掌控京城的军政的同时也统管京城的卫戍部队,此时若是诛杀朝廷重臣,必将掀起一场内乱。
而眼下北狄也在蠢蠢欲动,要是趁机南下,谁都难逃一死。
崔白玉漫不经心抬眸,眼底掠过森寒,“能不能行,试了才知道。”
“好大的口气,若是没有宸王配合你行动,你以为自己能撑几天?”沉重的脸色和十分干涩的声调,齐嬛只能故作威严,“赵辛可以做傀儡,赵丞却不能,今后他成功登基,你和哀家是一个下场,他会亲手折断你的羽翼,将你困在这个暗无天日樊笼,成为面目可憎的恶鬼。”
崔白玉微笑着,不以为意转身向门外走了几步,抬脚迈过门槛之际,看了一眼旁边的将士。
“蒙主厚恩,却举兵逼宫。”齐嬛心中猛然泛起一阵凄凉,望着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哑然失笑。
这世间私欲横流,她争了一辈子,以权谋为刃、以人心为棋的下场,终是自食恶果。
晨光熹微,檐角的脊兽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远处传来隐隐的钟鼓声,周正德手里攥着一把冷汗,心头怦怦乱跳,不知等了多久,才看见那人,捺着胸中的复杂感情,“陛下,一直在等你。”
闻言,崔白玉竟然有一丝如释重负之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静默良久,“看来陛下早就料到今天的局面。”
周正德无奈一笑,“陛下身体每况愈下,早已不入从前了。”
崔白玉没再说话,跟着宫人进了梅园。
孝元帝身着石青色纱罗袍,领袖上绣着细密的海水江崖纹,坐在凉亭,看见来人朝着她招了招手,“来,和朕下盘棋。”
面上难掩倦色,但周身有一种近乎可怕的沉静,一举一动都带有明确的目的和威压。
看现在这光景,或许是出于良心的亏欠,崔白玉不知说什么好,解开披风递给旁边的宫人落座。
棋盘置于石桌上,棋子由羊脂玉与墨玉精心雕琢而成,莹润剔透。
两人相对而坐,孝元帝手里捻着白棋,一子落在棋盘天元。
沉寂的气氛中,唯有清脆声响在亭中回荡,之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寥寥数子,局势却已初现端倪。
孝元帝布局大开大合的同时暗布陷阱,步步为营。
崔白玉巧妙周旋,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孝元帝掀起眼皮,指尖轻点桌面,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你是怎么看待赵丞的?”
崔白玉面色微变,脑子已经掠过千百个念头,指尖摩挲着棋子,没有吭声。
“朕的儿子,朕了解,他对你的心思,朕看得很清楚。”风雨飘摇的天地间,多少惨事历历在目,孝元帝握拳咳了几声,“.......你不该如此行事。”
不该么?崔白玉讷了一会儿,不知心头泛起的是什么滋味,低声道:“已经无法挽回了,更何况那个位子本来就是他的。”
孝元帝一愣,“你选他?”
“是,也不是。”败局已定,崔白玉已然无心下棋,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孝元帝略一沉吟,问道:“何意?”
“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结局.......”崔白玉慢吞吞地站起身,长长透了一口气,“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