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虽是庶母,辈分长。
但二太太是当家太太,地位尊贵,因此二太太居左,白姨娘居右。
白姨娘陪伴老太爷已经有十多载,但她其实也就比二太太大十岁左右,容貌清秀有余,性子娇柔。
恰逢其时,二太太说起一件趣事,说江城主簿宁家近日干了一件大好事。
白姨娘十分给二太太面子,捂嘴娇-声问道:“却不知是怎样的人物,入了二太太的眼。”
二太太见老太爷脸上有些兴味,心下一定,绘声绘色说起来。
“前些日子呀,江城官衙来了一位农妇,指名道姓的要找宁主簿。门房自然觉得疑惑,就通报给了宁主簿。宁主簿也疑惑是何人找他,便请人进去。”
二太太穿着碧青的并蒂荷花褂子,在已经有些热意的初夏,装扮十分清亮养眼。
“那是个六旬的妇人,宁主簿一见就问她,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事见他?那农妇呀立马就跪下了……”二太太这时卖了个关子,偷笑着观察老太爷的神色。
果然惹的老太爷催促:“别促狭了,快说。”语气格外亲昵,嫣然是一副疼爱小辈的慈爱模样。
“她说,听说宁大人为官清正,不知肯不肯为民做主。”
白姨娘咦了一声:“但主簿似乎不是判案的官儿,我记得老爷曾跟我说过的~”她缠绵的看向徐老太爷。
徐老太爷面色白净红润,打理的体面干净,虽然已不再年轻,但别有一番儒雅。他避过白姨娘的视线,觉得在小辈面前不妥,但心里很是受用。
“是了,主簿主要负责文书、户籍。但那农妇说的事儿,还真跟户籍有些关系。”
“那老妇自称是江氏,是江城梨花村人。她此番去找宁主簿是因为这妇人前些日子已然同丈夫和离。她双亲已然离世,一生无子,现又无夫,想自立女户。但那做事的小吏却拒绝了江氏的要求。”
白姨娘听的目不转睛,她身居内宅,很少出门,最是喜欢这些街头趣事。
徐老太爷做官清正,他说,这倒是不该不办。
“那妇人说着就痛哭出声,说那小吏辱骂她,说她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瞎折腾什么,不若求前夫回头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这话说的宁主簿心生怒意,他大骂那小吏所为‘我一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却要叫下头人毁了名声不成’,连忙叫那老妇说出小吏名字,他好叫来当堂质问。”
“却不料被老妇阻止,她说,我也是没有多少时间好活的人了,何必再去牵连旁人。我所求不过立成女户,拿回我的嫁妆罢了。”
二太太是个很优秀的故事讲述者,她紧接着讲了老妇的生平:“江氏都已经年过六旬合该是做祖母的年纪,怎么会突然想和离呢?”
“原来,江氏年轻的时候家中有些余财,江父便招了李家大郎做婿。李家儿郎家贫,江父便给了江氏大半的家财做嫁妆。起初,两人婚姻还算圆满,日子虽然也偶有磕磕绊绊,但也没大的矛盾。李家的双亲更对江氏疼若亲女,有日江氏因夫妻拌嘴不悦,李家父母可以痛骂其子三天,直到李大郎愿意认错。”
说到这里二太太不免也感叹了句:“若天下做公公婆母都如这家这般,哪有什么夫妻不和呢。”
徐老太爷点头,他知道自己的二儿子不怎么成器,是委屈了二儿媳的。但他也常呵斥自己的儿子来维护儿媳,他自认为是一等好公公。
“但好景不长,江父去世了。族人这才发现,江父岂止是把大半家产给了江氏,是毕生所得都给了江氏。死后家中,竟只有五十两的余钱,而且还留下遗言,说他的房屋和五十两都还给族里,请族亲为他操持后事。”
“这倒不是最坏的。李大郎不久就惦记上了江氏的嫁妆,先说自己要买书上进后又说要去走商赚钱,总之是一件正事也没做,银钱花了不少。江氏一连花了两三百两,也觉得不对,便让下仆偷偷跟着丈夫,结果一路追到了花楼。”
“江氏这才知道,丈夫说是出门上进,其实是寻欢作乐去了。一日,李大郎又问江氏要钱,江氏没有答应,却见丈夫变了脸,直言不给钱就要狠狠教训她。江氏那会年轻气盛,赌气与他说,看你怎么打。”
二太太黄氏面有戚戚,动了几分真情:“却不料李大郎真就狠踹了江氏几脚,那江氏不知自己已经怀了孩子,直呼肚子疼,下仆请来郎中,才知是小产了。”
“这事被李家父母知道后,狠狠骂了李大郎一顿,却不料这人起了左性,楞是不认错。”
白姨娘:“这江氏可真是可怜,难道就是这次便伤了身子,再没有孩子?”
“自此,李大郎没钱了就问江氏要,不给便打她。下仆虽多,但哪里有逆反主家的仆人。江氏念着李家父母的好,一直忍着没说。直到嫁妆里的现银都被取用完了,实在是没钱,被李大郎打了半死。”
“李家父母这才知道,原来江氏已经被这样虐待了两年之久。对李大郎说,若是再敢对江氏拳脚相见,就要去官府告他不孝。”
话音刚落,本还可怜江氏的白姨娘,瞬间变了脸色。她从未想过还有公公婆母愿意维护儿媳到这种地步,不孝,可是十恶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