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诚业堂近在眼前。阿风在学堂前同沈晏珠道别:“学堂里头奴婢进不去了,沈小姐自个儿保重。”
沈晏珠点点头,道了声谢,独自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诚业堂是一座一进的院子,院中央有一方小池,池中立着一块巨石,上面密密麻麻刻着红色小字。一座小桥架在池上,连接学堂南北,青色背脊的小鱼绕着巨石和小桥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沈晏珠走上桥去凑近了瞧,发现石头上刻着书院院规。字太小,太密,看得眼睛疼,她揉了揉眼,继续往里走。
正中间便是讲堂,一大两小三扇门此时正大敞四开,迎接着晨起早读的学子们。
沈晏珠来得不算早,远远便听见屋内嘈杂一片,有人高谈阔论,有人嬉笑怒骂,间或夹杂些朗朗读书声。
她迈过门槛,踏进堂内,嘈杂声渐渐弱了下去,直至落针可闻。或坐,或立,或在此间行走的少年少女们皆停了下来,时间仿佛被静止了般,十数双眼睛齐齐望着她。
顶着众多好奇、探究、惊艳的视线,沈晏珠微笑着朝众人徐徐一礼,便提着小书箱去了离她最近的空位上。
随着她落座,堂内终于再次活了过来。学生们继续吵的吵,闹的闹,只是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注意着沈晏珠。
“沈小姐,你竟被分到诚业堂?”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晏珠转头看去,不由惊喜出声:“唐小姐。”
唐梦筱温婉一笑:“想不到我们竟如此有缘,看来国公爷为沈小姐的前途下了不少功夫呢。”
沈晏珠不解:“这是何意?”
唐梦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书院分三级六堂,甲级的两个学堂收二品以上官员子女,而诚业堂是甲级学堂里人数最少的。能进诚业堂的,或是父辈乃朝中一品股肱之臣,或是出身公侯世家的嫡子嫡孙。”
讲至此处,她顿了顿,微笑道:“沈小姐,你家……”
沈晏珠一愣,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撒的弥天大谎,不由脸颊一红。
唐梦筱藏住眼底的轻蔑,柔声道:“所以我方才说,魏国公为沈小姐的前途下了功夫。”
沈晏珠环顾四周,又惊又喜,没想到误打误撞选的诚业堂竟是一群天之骄子的聚集地,她恨不得现在就拿出自己的小册子,将一个个人名与背后的家族对上号,记下来。
见她双眼放光,唐梦筱轻扯了一下嘴角,心道,还以为你能一直装下去,才听见这些人的身份便坐不住了?
她眼眸一闪,对沈晏珠道:“你刚来,大家都对你好奇着呢,不若让我来帮你引荐?”
“啊……?”还有这样的好事?
唐梦筱拉着她起身,高声道:“诸位!”
本来屋内之人均留意着此处,她一出声,立马安静了,所有人光明正大地看过来。
吸引了目光,她温温婉婉地道:“诚业堂今日有新人进来,想必诸位皆感新奇,不若让沈小姐自荐一番。”
目光的焦点变成了沈晏珠,她心里一慌。
她以为唐梦筱是私下一个个引荐,没想到是让她当众自荐。她毫无准备,一时手脚局促,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小女姓沈名娇,常丰县人氏。”
“常丰县?那是何地?”一个少年问。
“那是……”沈晏珠心中慌乱,糟糕,她只记住了这个地名,其他一概没记住。
她正不知如何回答,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冒出来,解救了她。
“姓沈?你和魏国公府有何关联?”
“常丰县我记得离京城很是遥远,为何你能入诚业堂?”
沈晏珠赶紧挑会答的答,她像背书一样背着:“家父乃常丰县府丞,魏国公是小女的堂叔父。”
“府丞?府丞不过区区四品,竟也配进诚业堂?”
不知是哪位少年言语轻蔑,获得一致赞同。
“就是就是,连府丞之女也能进诚业堂,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
“怪不得我刚才闻到一股酸味儿,原来是她身上的。”
沈晏珠低头闻了闻自己,疑惑道:“什么酸味儿?不是我身上的。”
“哈哈哈……”嘲笑声此起彼伏,一名贵女掩着口鼻道,“当然是你身上的穷酸味儿呀。”
众人又是一番前仰后合的讥笑。
沈晏珠心中生起怒气,平日她极少发怒,此刻却忍不住有些生气了。她的身份虽说是假的,但这些人高高在上的讽刺却是真的。
见她沉了脸,唐梦筱收起唇角的笑容,做和事佬:“都别笑了,沈小姐千里迢迢上盛京读书,也很不容易的。”
马上有人接着道:“对对对,别笑了,万一沈小姐一伤心,哭着跑回去了怎么办?从无崖山跑回常丰县,眼泪都得流干了。”
沈晏珠握紧了拳,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可他们还没停下,一个轻佻的声音道:“沈小姐不用跑那么远,在下的怀抱可以借给你哭哦。”
沈晏珠忽然出声道:“诸位嫌弃小女出身,那我便要问问,你们又是哪家高门大户出来的?如此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少爷小姐们停下笑,神情轻蔑地看着她。
沈晏珠坐在席位上,从小书箱里翻出笔墨纸砚,铺纸提笔。
她神情严肃地看着嘲笑她的人,道:“好了,一个个自报家门吧。”
“她要干嘛?”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