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人脚步一顿,这才停下,扶着墙,将信将疑转过脸来,仍抑制不住恐惧颤抖,一双眼睛在干瘦的脸上暴凸,显得亮的吓人。这样惊弓之鸟般的态度让桔梗起疑,哪怕自己是巫女,对方也不该怕成这样。郁子到底在恐惧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像是只竖着毛的猫,郁子看着桔梗来到自己面前,“您……”
郁子虚弱的喘息像在地面匍匐,精神像拉到极致的弓弦那般紧绷:“您说您见过鸣泉先生?”
“是的,我在炎珠的陶窑附近,见到寻找你的他。”桔梗没有第一时间拿出鸣泉的那封信,而是走近郁子,打量她身上的伤。
伤的……很重。
不是普通的伤,而是法术、符咒造成的深入骨肉内里的创伤,且还在持续腐蚀她的经脉。
难怪虚弱成这样。
“别害怕,我先为你疗伤。”
不然的话,她活不过一个时辰。
轻轻握住郁子的手,郁子还有些应激,手猛烈痉挛一下,下意识往回收,好在桔梗的手温凉而柔软,又耐心抚一抚郁子,安慰她,郁子这才战战兢兢接受。随即,体内涌入一股清浅的暖流,将那些还在蚕食她经脉内里的法术余波化去。身体顿时就轻松了,郁子松一口气,这一直狠狠绷着的一口气散了,整个人也如失去支柱般,混混沌沌倒下去。
桔梗接住她在怀里。
郁子还有意识,她拼命顶住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倦意,死死撑开两只眼睛,凄厉地低吼:“他们是魔鬼……是魔鬼……”
谁?
巫女瞳孔掠起暗波,又用灵力抚进郁子的脏腑,“法术符咒造成的内伤一时半会儿无法痊愈,我已经为你驱散余波,做了简易的治疗,伤势稳定下来了。你不要急,慢慢说。”
郁子气若游丝,伏在桔梗怀里,用着近乎央求的语气道:“他们是魔鬼……城主、法师,所有人都是……这座城就是一个谎言!”
桔梗问:“是他们伤的你?”
“我被他们捉住,关在城主的府邸,和我一样的还有……七个妖怪。他们用符咒和……和诅咒的邪术,将我们泡在恶心的液体里……我的手臂、我的手臂……”
郁子说着抬起她的右手臂,桔梗会意,撩起她的袖子,这一看不要紧,桔梗倒吸凉气。郁子的这只右手臂从下至上,变成一节肿大的如同夸张雕刻的木制品,木头做的手指僵硬而艰难地抽动,臂间还残留些许没有完全木化的肉。
确是邪术,桔梗一眼看出。刚刚为郁子疗伤时,也感受到她体内的法术符咒皆是一派妖邪之气。
等等。
脑中飞速地一闪,还有七个和郁子一样的妖怪……
八个妖怪,木化的手臂……
八臂观音!
“果然不是祈雨的仪式,而是——”
远处传来脚步声,有锐利的火光靠近。
郁子惊恐道:“是他们来抓我了!一定是他们!他们发现我逃出来,要抓我回去!”
她仓皇扯住桔梗的袖子,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一根浮木,“救救我!巫女小姐求求您救救我!”
桔梗安抚她:“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找到你。”
说罢,手指在郁子眉心一点,一股强大灵力注入她全身。顿时郁子全身都变成幽蓝色,她诧异低头看自己,又看桔梗,“巫女小姐……”
“安心吧,除了我,没有人再能看见你了。”
城主府邸灯火通明,不断有法师神官进进出出。接着有武士加入其中,皆手持火把,在城中挨街挨户搜寻。
这些都被奈落尽收眼底。
高大俊逸的男子坐在城中一座五层塔楼顶,一腿盘曲,另一条长腿吊在屋檐之下。身后一轮寡淡胧月,海藻般的黑发蜷曲在高处更显骤剧的夜风中,眯着狭长的红眸,像一只散发着寒气的狐狸,舔着暗色的皮毛。
只是这只妖异的狐狸,心情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极差就是了。若不是鄙视人类的造物,他甚至想弄些酒喝,看看这种被人类吹得神乎其神的东西,是否真能把他从痛苦烦闷中解脱出来。
那个女人就是多管闲事,利用他还瞧不起他。
他就是妖怪,就是妖怪啊!凭什么要他站在人类的立场做事!他又不是那条狗,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就把自己当人还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
人类才是虚伪邪恶之辈,何况虚假的世界和虚假的人类。
哼,不过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吧?行,他走,看她还不得求着他回来。
他今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