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耐着性子好好与人说话,结果程千绘还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千绘以为自己撕开了他的面具,他那得体的伪装终于要被打破,她心下一阵痛快,好整以暇地回视着他。
陆衡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程千绘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台风登陆前都会有一个风平浪静的前夜。
她静静等待着,等待着陆衡那个骄矜无礼的面目重新浮出水面。
半晌,陆衡叹了口气:“你非得惹我生气才开心。”
从小到大都这样,程千绘就爱欺负他,看他哭才会高兴。
六七岁的时候,程千衡的脸颊肉嘟嘟的,程千绘喜欢捏他的脸,他那充满胶原蛋白的小脸蛋手感比棉花还要柔软,但是每次捏程千衡的脸程千衡都会哭,程千绘没有照顾弟弟的自觉性,她还会故意加大力气,让他哭得更大声。
“没错,我就是想惹你生气。”程千绘耸了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陆衡瞅着程千绘似笑非笑,他那股干净明朗的少年气息瞬时消失不见,有一种程千绘更陌生的气质涌了上来:“你要是不来,就等着大四毕不了业吧。”
“你跟我对着干,有什么好处?你是想今年的几个奖学金通通泡汤?还是不想要保研的名额?”
“很可惜,这些本来就是你的但都会被统统收回,谁让这个社会就是我这种人说了算呢?”
陆衡说完,程千绘盯着他久久无言以对,最后叹了一口气:“找我去你生日会干嘛?我可不想见到你爸妈。”
“一个小型私人派对罢了,都是几个年轻人,到时候还会有乐队演出。”
程千绘抿了抿唇,边听边无意识地点点头,陆衡就当她答应了:“到时候我还会派车到你宿舍楼下接你。”
程千绘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进展地那么快,她刚刚意识到自己的点头只是表达自己有在听,而不是同意的意思,就像听领导讲话,她刚好坐在第一排,她总得做些肢体语言表达自己没有神游天外。
“就这么说定了,现在晚了,先送你回去。”
车上,陆衡从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里抽出了一张如信笺一样的东西,递给了程千绘。
“这是什么?”程千绘迟疑地接了过去。
“邀请函。”
程千绘把信笺打开,里面是一张红彤彤的卡片,上面写了几行金色的毛笔字。
“亲爱的姐姐程千绘,诚邀您参加陆衡十八岁的生日派对,见证他成年时刻。”
红纸金字,程千绘喉咙忽然埂住,原本想拒绝他话也说不出来。
“这字是我自己写的,好看吧?”陆衡笑眯眯,凑到程千绘的身边,仿佛想听她的夸奖。
这几个瘦金体字着实漂亮,锋利,棱角分明,像一块粗粝的岩石,但又有细心雕刻,只有巧夺天工的大师才有这样的手笔。
程千绘硬硬地说了句:“还行。”
除此之外,两人再没说一句话。
车子到了程千绘宿舍楼下,司机帮她开了门,程千绘刚刚一只脚着地,陆衡忽然拉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月色寒凉如水,迷蒙的路灯亮着昏暗的光,宿舍楼下几对情侣在接吻,几个背着书包刚从图书馆学习回来的学生好奇地向这辆车瞧。
程千绘想甩开陆衡的桎梏,但没有成功:“你想干嘛?”
陆衡的脸隐藏在车内的黑暗中,他既没有故意假装乖巧夹着声音,也没有阴阳怪气,而是用一种很和平冷静的音色轻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很恨我这八年从来没有联系过你?”
程千绘眼神一跳,飞快地回了他一句:“没有。”
说完之后,程千绘大步流星地进了宿舍楼,不肯回头看一眼。
其实程千绘是有怨过他的,他摇身一变成了金凤凰,飞向他的金窝,从此没有朝他那个曾经养育过他十年的贫穷山旮旯望过一眼,好像从此把以前的家人遗忘一般。
以及,他母亲来她家里说得那些话,字字诛心,句句入骨。
他把她遗忘了,她也不太想把他挂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