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双仪依旧一袭扎眼的红衣,立在两位公主面前指指天指指地说着什么。黑布金丝绣成的护腕将贵气英姿释放得恰到好处,激动起来说着什么的时候,更像横眉冷对的巾帼英雄。
而李容月一身素白衣裳,似明月铺下的清霜,白得让人只觉凄凉。
她认真听着愤慨之言,头上的金钗随着秦双仪的手摇摆。
玉岁则穿着西域服装扎着满头小辫子,还未出国门,就已看不出中原人的模样。
程以宁问:“你说,朝瑰公主以后也会去和亲吗?”
玉壶:“公主几乎都嫁完了,若皇上还允,那只能忍痛割爱。”
不说旁的,李自蹊为了这个妹妹,也必定会争取一些权利或筹码,用于立足生存,用于谈判交易。
程以宁收回视线,玉壶见状问:“小姐不过去打个招呼吗?”
香喷喷的肉酱面端了上来,最上头卧着一枚荷包蛋,红油赤酱,诱人极了。
“不去。”程以宁挑了两筷子,道:“赐婚刚下,我后脚就出城去扬州,这传出去了,皇上可还有面子?”
再说,她不想骗双仪说什么随便出来游玩,也骗不过容月,更不想跟那娇蛮的玉岁打交道。
那日直接用开水烫人手的画面历历在目,尽管是自己祸水引东,却仍觉得玉岁手段忒残忍了些。
两人吃了面,程以宁结账时,眼睛咕噜一转,问道:“小二,你可知从这儿往扬州走哪条路最近最安全?”
“哎,那你可算问对人了,小的老家就是扬州城的。”小二看着像是十来岁出头的小孩,个头不高,瘦骨嶙峋,可结实的嗓音表明已然成年,“咱们这儿叫富县,想要去西域或扬州,最快的路就是顺着官道直走到休山,去扬州就南下,去西域就北上。”
“可这休山呢,有一批恶劣的土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玉壶问:“就是刚刚来敲诈的那些人?”
小二笑了,“那些人可比休山的土匪温和多了。虽也是强盗,但似乎不害命,听说是外来的流寇。”
“休山那边的土匪可就不一样了,前不久不是朝廷派三皇子还是几皇子去滨海治水么,听说都饶了远路走的望山……”
听到“三皇子”程以宁心里莫名一软,点点头,“知道了,多谢店小二。”
玉壶有眼色地给一点碎银子。
她们出门时,和亲队已经开始整装出发,大石头边早已没了三个姑娘的身影,身着黑甲的护卫军队先行,富丽的马车紧随其后,边上还跟着骑马的秦双仪,想来轿厢内就是公主了。
目送他们消失在天边,程以宁才上马车。
此时,日头大了些,却也不觉热。和亲队伍如长河,向前缓缓流动,与之相背的,是那简陋低调、轻快奔袭的马车。远远望去,两道轨迹在朝阳下渐行渐远,那客栈像是苍茫大地拔地而起的分界线,昭示同道殊途。
赶了七天的路才到达望山。
来之前她打听过,望山并非是一座山,而是由几十座山脉组成的峡谷。
“小姐,”玉壶环视着四周,除了顶到天的山,再也没别的东西了,“此地易藏身易埋伏多流寇,我们得尽快通过,可能会很颠簸。”
轿厢里头传来声音:“没事,你小心些。”
玉壶得令,扬鞭策马,一头扎进深谷中。
进了望山,太阳都躲起来了,天阴沉沉,轻薄的白雾仿若丝线,细细密密,织成大网,能容纳峡谷里的一切。
先前,玉壶凭借高能见度躲掉两个陷坑,绕过一条绊马索,可眼下望着越来越浓的雾,玉壶隐隐不安起来。
咻咻咻——
玉壶耳朵一动,听出来破风而来的是箭矢!
马比人感觉灵敏,感知危险逼近,惊得长噫一声,高高腾起前蹄。
身后轿厢倾斜,咚地一声,想来大小姐摔得不轻。
玉壶御马停下,同时腰间震出长剑,于空中划出一道白虹,剑柄十分听话,稳稳落在手中,随即循声挥、挽、挑,三两下数支箭矢斩于马下。
随即,玉壶割下一块衣料,遮住马的眼睛,避免再次受惊暴走。
“哟呵,这小子不简单啊……”
前方的调笑声令玉壶敏捷转头,欲寻人,却只见寒光刺破白雾,利刃直直朝她鼻尖刺来。
抑制往旁边躲的本能,左手一掌击退刀身,右手反执剑,旋身借力,对面人一时没收住力直直冲来,脖子刚好落在剑锋上。
人都没看清,血雾迸现,一剑封喉。
细碎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却迟迟没有现身。
双方都看不清局势,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不敢轻举妄动。
何况,前两次交锋,是对方败下阵来。
他们肯定在想,如何应对这名“高手”。
玉壶当即决定抛车,钻进轿厢二话没说,拉住程以宁下马车。
虽不清楚外头的状况,但从马车停顿时间过于长,又有兵刃相撞的声音,想来必定是遇上流寇了,程以宁已吓傻呆坐,任由侍女拉扯。
玉壶先走开路,一手牵着主子一手执剑,架着膀子,剑尖朝下,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粘稠的鲜血顺着剑刃滴下,激起无人在意的尘土。
哗——
黑影如鬼魅于白雾中洇现,长刀裹着邪风,朝劈程以宁后背。
玉壶拉着她侧身闪避,却仍然擦中肩头,右肩被砍出一道口子,一小块肉登时被削下。
程以宁心惊肉跳,捂着嘴惊叫出声。
玉壶闷哼一声,顾不上疼痛,一脚踹飞那人手里的长刀,拉起程以宁拔腿就跑。
那人粗着嗓子哼了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