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二十分钟吗。
是觉得他一定会去吗?
为什么要给他发一个酒店的地址?听夏夏说程嘉聿不住在家里,难道是住在酒店里吗?
程嘉聿现在可以说是讨厌他吧,那总不可能发酒店地址是为了那种事吧。
他点开这个地址,恰好是不近不远的温莎酒店,他再看程嘉聿发来的给他二十分钟的信息。
揣摩程嘉聿的语气,冰冷里带着怒气,让他去肯定是要跟他说退婚的事了。
他到衣帽间换下浴袍,穿上一套品牌服饰,贴身的是一件白色的柔软薄绒衫,白外套的胸口处有个闪闪发亮的LOGO。
当然比不上他的眼睛亮,他的眼里有碎钻,每一棱折射出即将见到程嘉聿的不同情绪。
裤子是黑色的,他系好了皮带,走出衣帽间下楼,不知道李青悠睡了没有,吊灯无声无息活像只蛰伏的大蜘蛛。
原来楼下的小小光亮是那只鱼缸里的,他顺利到了玄关,看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如果他叫家里的司机送的话,得在这半夜打扰司机,并且还会被李青悠知道。
要是程嘉聿约他不为谈退婚,也不在这么晚的时候,那被李青悠知道就没关系。
他决定打车,这时发现窗外飘起细雨,他拉开柜门,挑了把深蓝色的伞。
撑伞走进雨中,顿生一种做坏事的感觉,他轻轻回头看房子的窗,害怕李青悠会发现似的。
他要到外面打车去,家太大路太长,花掉十分钟才走三分之一。
程嘉聿给他的二十分钟已经过去了,他点开消息框,发去一句:【我已经出门了。】
三分钟之内他边走边频繁看手机,程嘉聿没有回复他。
走出家门,周边灯光不少,又亮又静,雨丝像风在吹。
他用手机打车,附近一个司机都没有,没人接他的单。
希望有司机接单又花八分钟,期间程嘉聿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拨过去。
半分钟的嘟声后,程嘉聿接听但没说话,电流和雨声窸窣在耳膜。
“我打不到车,你的司机休息了吗?如果没休息能麻烦过来接我吗?要是休息了就算了,你得再等我一会儿。”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脑子里转悠着一句:程嘉聿不是不喜欢接电话么,还接了他电话,这也只能说明程嘉聿很想和他谈退婚吧。
“地址。”程嘉聿的声音多么像冰块擦过他的耳膜。
“我现在发。”他发他的地址过去时,程嘉聿挂了电话。
又是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有转大的趋势,他举着伞的胳膊累了。
他心想,他是不是不该去呢,他出门的时候正好下雨,然后又打不到车不太顺利,去了之后和程嘉聿谈退婚,氛围必定糟糕万分。
这是上天给他的提醒吧,他却也只是这样瞎想着,等着程嘉聿派来的司机接他。
黑车像条优美的黑鱼游来了,司机降下车窗问:“时先生?”
“是的。”他向车走,雨下大了,大珠小珠般砸在伞面,显得嘈杂。
司机说:“我就不下去接时先生了,您快上车。”
他上车后司机问:“应该没淋到吧?”
“没有。”他问,“程嘉聿现在是住在酒店里吗?”
司机说:“我不清楚,只是程先生让我来接时先生。”
“好吧,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
自他上车后,暴雨倾盆,雨刮器忙忙碌碌,车灯照着雨,根根茁壮的雨条密布如林,漆黑中有光,似某种引诱。
看久了理所应当觉得从那雨中会伸出好几只手拉他到水泥色的林子去。
“时先生困了?”司机低声说,“快到了。”
他是有点犯困,听到司机的话,胸腔里昏昏欲睡的鱼带领他的思绪活泛到四肢。
他直起腰杆,不远处的温莎酒店在雨中静候,除了一楼的光亮,仅有一扇窗亮着,像个独眼侠。
“时先生,我没带伞,您到酒店前台,会有人领着您去找程先生的。”司机笑里的暧昧,他没看见。
“好。”他开了车门,撑伞下车,杂乱无章的雨下得到处都是,风也凑热闹,他的裤子打湿一半。
他猛然发现,自己没换鞋,他还穿着拖鞋……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穿拖鞋踏雨水之地也好,就是不太正式。
风好大,他的伞像要拔地而起,他牢牢攥住伞柄,头发被冲一回,凌乱了。
酒店门前有位穿职业装的女士静候,一个同样穿职业装的男人撑伞来迎接他,一步步走得全然不顾雨水。
“时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这么大雨。”男人抱歉地笑。
“没事的。”他说。
男人走在侧前方带路,“程先生在套房等您,您抬头可以看见一扇亮窗,那就是。”
他抬眼,那扇亮窗在雨中一眨不眨地盯视他。
“时先生,伞交给我吧。”他走到酒店门口,等候他的这位女士伸出双手。
“时先生,我带您上去。”另一个穿职业装的女士笑容满面地走来。
进电梯,感到了寒冷在腐蚀他的腿部,他的裤子全湿了。
出电梯,裤子嗒嗒嗒地滴水,走廊走一半,带领他的女士指向一扇房门,“那间就是。”
“谢谢。”
“不客气。”女士走了。
他停步低头,裤子在暴雨里湿了正常,可是脚上这双拖鞋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这样谈事的气势不就更少了吗?本来就没多少气势。
他看着那扇门做了次深呼吸。
他敲门的时候,身着黑色浴袍的程嘉聿坐在窗边。
他敲门的声音小,他再敲三下,一轻两重,程嘉聿放下酒杯起了身。
门被程嘉聿从里打开,他上扬视线,程嘉聿漆黑的眼睛被一股水香气冲到他脑门,把他的脑子染成墨色。
“迟到这么久。”程嘉聿说。
“你不是知道我的情况吗?”他垂眼看自己的拖鞋,“我忘记换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