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邻居开门或许是要出去,此时却在门前探头探脑的围观,巷子里的路人也止了步看热闹,宋父这才叫了大儿子,取了块木板来,让宋庭遇爬上去被抬到院里,让宋母重重地阖起门。
“那三间老屋留给你还不够吗?”宋大哥恶声道,“你还想要什么去处?”
“大哥,三叔说我不是宋家亲子,祖屋我住着不合适,”才进了院子,宋庭遇就被扔到了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痛倒也不痛,就是被宋家男女老少,居高临下围观着真的很狼狈,“敢问爹娘是不是真的?”
三叔果然忍不住说了,宋家大哥看了宋父一眼,示意他直接挑明。
“是,你是我出去打柴在河边捡回来的,”口子已经开了,宋父也就不负众望,“但二娃啊,我们养你那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不能怪我们心狠。”
宋庭遇看着他们可怜兮兮道:“可是,爹娘,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全因你们把我卖到悦来客,你们不管我,难道要我自生自灭吗?”
这样说宋庭遇完全没负担,他笃定他们不敢去悦来客找掌柜对峙。
“孩子,我们也不忍心见你这样,”宋母带着哭腔,不知是真有些难过,还是被吓的,“但你大哥就要成亲了,迎了新媳来见你这样,要毁婚怎么办?你就行行好,成全你大哥吧,也莫要拖累弟弟妹妹们。”
此番到此,他不是为测试什么人性,既然没有继续做一家人的可能,宋庭遇也懒得再多说什么,直言道:“娘我也不愿意拖累你们,就求你们把我的卖/身钱,还有平日给你们的工钱还给我,没有这些钱,我就只能等死了。”
提及此,几人的脸色一变,哪里还有这些钱呢,都变成院子里的砖瓦了,宋父厉声呵斥:“要什么钱!老子养你这么大,你吃我们的用我们的,难道老子还不能用你一点钱了,那些都是你该报答我们的!”
“老婆子,你去拿些干粮来给他,让他带着赶紧滚,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年纪最小的妹妹突然哭了起来,搅得宋家年长的几人更加心烦,宋庭遇也烦,不过也打算就此作罢,他假装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环顾着这座新院子,最后看着宋父道:“那就从此时起,我与你们再无瓜葛,就同你说的,那些钱作为报答,日后我不再欠你们宋家任何人。”
院子也不算特别大,宋母很快拿了干粮来,宋庭遇毫不客气地接过,杵着拐杖一边往外走,一边掏了块干饼吃,背对着几人道:“这些干粮就抵我的卖‖身钱!”
吃了它,肚子就饱了,日后便有力气走自由的路了。
临到门口,宋母追了过来,却没有靠近,只站在宋庭遇身后道:“孩子,世间卖亲子亲女的父母也多的是,你别怪我们,要怪就怪……就怪你亲爹亲娘抛弃了你!”
宋庭遇释然一笑,继而恶狠狠地咬了饼,狼吞虎咽地吃了,又掏了一块塞嘴里,三下五除二吃完,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把剩下的一口气全部吃掉,最后还被噎得喘不过气,努力自救一阵,在巷子拐角处吐了大半……
午膳时分,宋庭遇跨越半城到了悦来客,他远远地看见坐在一层窗口位置的谢弃,谢弃本来就是在等他,自然也一下子便看到了他,只是宋庭遇没有继续往这边走,选择了绕路到后院,直接去找掌柜。
见他没有进来,谢弃不明所以,起身追出去,被等在墙脚的宋庭遇拦住了脚:“让我自己过去。”
谢弃觉得他情绪不对劲,但到底还是尊重他的想法点了点头,目送他继续往前走,他看到的宋庭遇自然是四肢健全版的,见他故作瘸拐,却不觉滑稽,甚至很可怜。
人应生而自由,本不该被买卖,为拿回自己被买卖的尊严与人格,宋庭遇的期骗之举完全正当!
谢弃没有离开这里,他觉得宋庭遇会原路返回,不过却还是等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天都快要黑了,迎面走来的宋庭遇没有再伪装,在谢弃面前站定,将一张薄薄的纸递到他面前来道:“道长,我不识多少字,劳烦你将上面的内容你念于我听听。”
修道之人五感灵敏,即便天色暗淡谢弃也还能看得清楚,他将上面的字结结巴巴地念完,就听到宋庭遇感慨:“卖了我三十年啊,三十年该是有多久啊?”
说着,他拿回纸张,没有撕毁扔地上,怕再被拾走拼起来,直接团了团塞嘴里吃了,和之前的干粮一起,在他的肚子里完成了一场买卖,得到的“商品”是尊严与自由。
谢弃来不及阻止,只好愣愣地看着宋庭遇,心想小时候若不是师尊带走了他,他的今日是不是就如同宋庭遇的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