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火中取栗,倒像是……信手拈来。
“当师父的,要是连这点救人的本事都没有,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嘲笑的,”祝漓单手挥起法杖,阖上眼,唇边溢出晦涩难懂的音调。
江玄清没有听懂,眼睛却看见天边火烧起来的那一角被一阵雨雾覆灭,转瞬的功夫,就只留下挥散不去的烟。
江玄清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没打扰她,压低声响从另一边离开了。
在他身后,繁复咒印自祝漓裙边展开,如萤火飘浮,霎那间模糊夜色,像踏入涓涓细流,心静神宁。
如果没有不速之客的话。
“阁下是谁?”祝漓睁眼,直直对上从夜色深处走来的青年。
白发红眸,身形清瘦,明明应当是个很有特征的人物,祝漓却没在脑中留下任何痕迹。
“藏头露尾……你那张脸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祝掌柜消消气呀,我可没什么恶意,”青年一笑,又往前凑近了些,脸上那层始终不许人窥探的术法并未解开。
他在祝漓面前站定,若有所思,“是因为这一手奇怪的法术么……”
“你才奇怪,”祝漓拿着法杖邦邦往人头上砸,非常顺手,对面青年像是傻了似的,居然也没躲。
甚至还笑出了声。
祝漓:“?”
祝漓收回了想给人清醒一下脑子的手,嫌弃往后退了两步,“有病就别到正常人面前晃。”
青年也不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嘴上还念念有词:“这就是他看上的人吗,居然还挺有意思的——毫无修行天赋却能做到这种程度……”
“说够了吗?”祝漓冷声打断了他。
没天赋没天赋没天赋……这三字就跟自动刷新一样,谁见到她都想提一嘴,侮辱性极强。
祝漓彻底失去了聊天的兴趣。
但白发青年显然没有。
不同于她脸上的厌烦,压根看不清脸的青年就像是找到了毛线团的猫,尽管一眼找不到线头,还是义无反顾伸出了爪子。
然后——
就被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冰雹砸了。
青年:“……”
青年诚恳提问:“有必要这样?”
他故意站着没躲,试图用言语解释自己的无害,“我就是好奇那个人感兴趣的人是什么样子而已,可没有动手的意思。”
祝漓:“我有。”
青年:“你就不好奇我说的‘那个人’是谁吗?”
祝漓冷嗤,微微抬起的眼眸像是冰河泄下的一缕寒,“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
“藏住了脸就觉得我拿你没办法……”祝漓问他,“口口声声‘那个人’叫着,他就没有告诉你我的本事吗?”
她们亡灵法师,什么时候靠着脸来认人了?
祝漓轻笑,步步逼近,“你不想我看到你的脸,是因为灵魂上的熟悉感么?”
“掌柜可真有本事啊,”青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一茬,情绪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就重新冷静了下来。
“是我小看你了,那么……后会有期。”
青年消失了,像是从风中化开的烟。
祝漓一脚踏回实地,四周并没有被冰雹凿过的痕迹,一抬眼,看见的还是烧了半边的院子。
她松手,几缕白色的发丝落到地上,像是断开的猫胡须,又被轻巧踩进泥里。
“……掌柜。”
听到脚步声,被捆在原地的宁夕颜虚弱睁开眼,瞳孔似是被烧尽的一捧灰,在见到那人信步而来时,又重燃一点星火。
她轻声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祝漓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去摸她身后的锁链,却只摸到断裂开的齐整残痕。
“链子早就断了,”祝漓将人拉起来,宁夕颜低下头,身上锁链哔哩啪啦掉了一地,重重磕在地上,卷起尘土,熏得她含不住泪。
祝漓:“为什么不跑?”
一阵沉默。
良久,宁夕颜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我没办法逃走。”
“为什么,”祝漓卡住她的下颌,不许人躲,表情有些许冷淡,却不再让她回答了。
祝漓:“因为这场火就是你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