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晴轻轻推开余安,摇摇头,将披风拢起,挡住袭来的春寒,只说自己觉得有些冷,并无大碍。见她并不理会自己,余安略一垂眸,也没有说话,彭晴对他的失落不是感觉不到,只是她要在孙思远面前,和余安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面前十余人,只觉得阵阵浪潮朝她涌来,仿佛要把她冲倒吞没,势不两立。伴着孙思远审视的目光,她开口道:“若是信不过我,你们便自己前去。”
她说这个话,是故意给怀玉听的。只要有余安在,他们是动不了她的,可怀玉却总不死心,对她颇为忌惮。如今彭晴又挑衅他,要他们早做打算。她几次拿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倒一时之间拿捏住了孙思远。
果然,孙思远示意身后几人牵马出来,又安抚着满脸不忿的怀玉道:“殿下不必担忧,我有大礼等着他们。”他说这话时,少见的没有阴冷色,竟真像一个慈爱长辈,在对晚辈拳拳教导。
彭晴接过余安递来的马绳,又在他搀扶下上了马,他不再言语,瞳孔里倩影独绝。让他倍感忧愁。
开了春,四周积雪初融,牧场也渐渐萌了绿芽,遥遥看去绿意浅浅,近处又调皮隐身。彭晴跟着他们策马行在队伍中间,余安悄无声息地在她身后。
马蹄飞踏之间,初春的青草和微风共奏,在这无垠的边关,沿着遥远的地平线,奏响午间的乐曲,直升天籁。若非身前身后,尽是些煞风景的黑衣人,此景此情本可以咏诗一二。
即使处境艰难,彭晴心中却也慢慢欢欣起来。午间的阳光既不毒辣,也不阴柔,带着初春的和熙,交叠层层白云,映照在镜面蓝天。晴光安好,洒照天地,紧张也随着奔驰的疾风,消散空中。
“一定能成的。”彭晴非常肯定,扬起马鞭,看着渐近的山庄,杏眼里闪烁着熠熠光辉。
即使是孙思远,也没有料想到,他苦苦寻找的昭陵入口,竟只在狼胥关郊外三十里之外的一处不起眼山庄处。
此处山庄已经荒废多年,依稀可见曾经的辉煌。高大的箭楼如今已经颓倒一侧,半段朽木倒插入土。主屋前是一镜碧玉湖,湖上修建了九曲长廊蜿蜒直到门前。昔日朱门已被拆去,曾经的府匾也消失不见。跨入主厅,直直往进堂而去,可见四五座院子,均没了牌匾提名,门窗破烂,几条碎纸在窗户上挂着,蛛丝悬挂,凄惨阴森。
年久失修加上地震冲击,这些楼房都有些倒塌倾泄。更有一株半大红梅,自碎石堆里斜插而出,仿佛幽冥深处探出的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盯着来访的人群。
走到最后一院,才看到那院前半悬着“寿仙殿”的牌匾,红底黑字的匾额上还残留着斧凿和刀剑之痕。这里位置偏僻,林木遮蔽,山水错落,多有乾坤八卦之仪。由此可猜,山庄的主人或许是求仙问道的乡绅巨贾。
他们沿着殿堂一路进入林苑区,这才见山庄洞天。
废弃的殿堂已无过往的丝竹雅音,可曾经的辉煌之色,在这精美的林苑内还焕发着勃勃生机。
初见是初春清泉自山间涌流,如今虽是涓涓细流,却也清澈见底,汇入眼下的青面湖水。山后层层峰峦,夹着数个湖泊、沼泽,四周各色林木为界,等叶茂之际,想来有四时之色,必定美不胜收。
他们一众人之间,唯有余安一人,久在狼胥关,可就连他也不知有此庄,更别提其余人了。
在这边关一城,高耸的山峰比肩形成天然屏障,阻挡了寒风的侵袭,此中春意盎然,林绿霏霏。眼前群峰环绕、沟壑纵横,听着谷中清泉涌流,叮咚如环佩,嗅着密林幽深之清风,无一不透着精美奢华。
假如说,此地正是昭陵的上方,便都说得过去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前朝皇后的陵寝不在京郊或关中,而在此地?
彭晴闭上双目,将眼前浮华褪去,重新把心思沉浸到地图当中。要知道,她所背诵的地图,只有干燥乏味的方向和指示,眼前浮华皆是梦幻泡影罢了。
她带着众人,向林子深处走去,脚上厚实的碎枝咔吱作响,惊起一阵飞鸟。孙思远看了看飞鸟展开大网扑向天际,又警觉了身后众人,一行十几人,还有健硕的军马,不可谓不招眼。
沿着小坡往下,来到一处低谷石壁前,壁上光滑无痕,似常年流水冲刷,如今旱季,石壁也略略有些湿意。彭晴轻扣开机关,余安紧紧跟在她身后,似乎比她还要紧张:“小心些。”话音刚落,脚下便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井口,往下看去,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