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家出来,宁霜一个人沿着清和大街走了很久。
说不伤心是假的。
从三年前来长陵到如今,她对谢恒付出了真心,哪怕这真心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要被辜负的,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将一颗满怀着憧憬的少女之心捧到谢恒面前。
她其实并不恨谢恒,谢恒一直都没承诺过他会娶她,更从没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恨自己。
有娘亲被人无情抛弃辜负的前例,她却还是飞蛾扑火般重蹈覆辙。
红姨说,这长陵城里的有钱公子哥儿,哪儿会有真心 ?
他们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视人命为儿戏,以猎取情窦初开的女子为乐趣,他们看似风光无限,风光霁月的背后,藏匿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血光和无耻!
宁霜,你决不能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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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成衣铺。
连翘一看到她,忙迎上前来,“姑娘,出事儿了。”
她眼睛都是红肿的,右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连翘是两年半前,谢恒从牙婆手里买给宁霜的丫鬟,宁霜本身就是苦出身,又怎么可能如长陵城里那些高门大户贵女一样使奴唤婢?
她执意不肯接受谢恒的好意。
谢恒那时可能正处在对这位貌美的小表妹迷恋之中,决意要 让她如他的那些堂妹们一样过锦衣玉食,有人伺候的日子,他给宁霜银票,买衣裳首饰,买使唤丫鬟,一副对宁霜掏心掏肺的好。
宁霜也是从那时被感动的吧。
从娘亲去世后,她跟外祖母在一起,过得日子苦不堪言,还从没有一个人对她这样肆无忌惮的好,她渐渐沉迷其中,愈发把感情悉数都投到谢恒身上。
但再怎么被情所迷,宁霜还是拒绝让连翘留在身边伺候自己。
谢恒见好心被拂,恼羞成怒地大喊道,“行,你不接受连翘,我就把她卖进青楼。”
连翘吓得跪在地上哭求宁霜救命。
宁霜无奈,只好通过红姨把连翘安排进锦绣成衣铺。
虽然小丫头的卖身契在她手里,但她从来只当连翘是妹妹。
等连翘情绪稳定后,从她的讲述里,宁霜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始末。
上个月,兵部侍郎张东适张大人之子张永葆到成衣铺定制了一批府里下人们穿的衣裳。
按照约定,今日就是送货之日。
但是去送货的小伙计栓子被张永葆的手下打了一顿,货也拒绝接收。
“他是对货不满意 ?”
宁霜问。
连翘摇头,眼底又聚满了眼泪,“姑娘,你不要管了,我等下去锦绣苑,找红姨帮忙。”
“红姨出公差了,还没回来。”
提及 红姨,宁霜隐隐担忧,她出公差也有几日了,按照管事说的,她昨日傍晚就该回来了。
“啊?那可怎么办啊?”
连翘真慌了。眼泪一串一串的扑簌簌往下落。
“张家为什么拒绝收货?连翘,你要知道,虽然张家订货前是预付过订金的,但数额也只有货物总价值的半分之二十,张家这批货的货款一共是一百两银子,他们只付了二十两银子,一旦他们退货,订金咱们可以不给他们,可还剩下八十两银子的亏空,那是需要铺子里所有人公摊承担的。”
“可是,姑娘,他……那个张公子对你不怀好意!”
连翘也是急了,脱口而出。
“张永葆?”
这个人宁霜是认识的。
之前她还与谢恒来往时,谢恒带她去参加一些贵公子的聚会,有时候能遇到张永葆。
他爹是兵部侍郎,专伺给边疆驻守的将士们筹措运送粮草,竣备物资。
这官职是个肥缺。
每年大庸国用来养兵的银子,数额最高能达到百万两之多。
这么多的银子,到底能不能全部用在边疆的将士们身上?
答案是否定的。
有知悉内情的人曾在酒后愤怒地斥责那些躺在边疆将士们尸体上 喝血吃肉的贪官们,他们厚颜无耻地克扣军饷,贪墨战死将士的抚恤金,甚至为了省钱,把为将士们缝制的冬衣里的棉絮换成柳絮。
薄而透风的柳絮冬衣,让边疆的将士们在冬季的彻骨寒冷里冻得瑟瑟发抖,战斗力陡然削弱六成。
那个仗着酒劲儿斥责兵部那些啃噬边疆将士们血肉的知情人,当晚被发现死在一个黑暗的小巷子里,那里距离他家门口只有二十几步,他却永远回不了家了。
他家里尚有年迈的老母,年幼的一双儿女,他也曾是驻守边疆的一名兵士,伤残退役回来,本来按照朝廷规定,他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补助,可是,他的补助金被一层层盘剥,等发到他手里只剩下 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