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后,坦然道,“如将军所料,宁霜非是贪慕韩家什么。”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声音也似乎沉入回忆中,“当年我们家乡闹水灾,我二叔二婶在大水中失去了踪影,家里只剩下我与母亲、外祖母,还有二叔二婶的儿子,我小弟弟顺宝。水灾后,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为了一家人能活下去,万般无奈中母亲来长陵找我父亲,可半月后,有人将我母亲的尸身送了回去,说我母亲因为做了与男人苟且之事,且生下了孽女,无颜苟活于世,上吊自杀了……”
话音由此打住。
宁霜头垂得更低,看不到她的脸,但从她双肩微微颤抖上,能看出来她在竭力克制住悲恸的情绪。
李斯年一时就觉得颇为手足无措。
当年在边关,他率领一万将士,面对敌方五万大军,他都从容冷静,振臂高呼,“犯我国土者,杀无赦!”
而后第一个挥剑冲入敌军阵营中。
他一战成名。
从此也被世人称赞是军中定海神针,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之下,大越国的李少将军都是冷静自持,不被任何人左右情绪与心境的。
可如今,他真的很想从书案后跨出去,几步到她跟前,将她拥入怀中……
拳头用力攥紧,骨节间甚至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在韩家那群财狼中查出你母亲的真实死因?”
恐怕最后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人是你吧!
李斯年再度按住胸口。
撕扯之痛在他想到宁霜回韩家的遭遇后加剧。
宁霜咬咬唇,眼神瞬时变得坚定无比,“即便我斗不过他们,也得为我母亲讨一个说法,母亲生了我,我不能为她报仇,我枉为人!”
“你觉得你母亲希望你为了给她报仇而把自己搭上?”
“我……”
宁霜的眼泪再度蓄满了眼眶,“我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她对我好,对小弟弟好,虽小弟弟不是她亲生,可是她拼尽一切都为了给小弟弟治病,为二叔二婶留下一条血脉!只是可恨……”
眼泪最终还是扑簌簌地滑落她的双颊。
“我知道,韩健仁之所以竭力要将我接回韩家,是因为他……他误会了我与将军……”
“哦?他误会了我与你怎样?”
李斯年此时心境很复杂,他想给她拭泪,可又不想让她知道,他因为她乱了心绪。
一时辗转间,他的语气里竟有了几分戏谑之意。
宁霜嫩白的俏脸上瞬间染了一片绯色。
她复又低下头,讷讷着道,“我会……找机会跟他解释清楚的,将……将军不用忧心。”
我忧心?
我忧心什么?
我是忧心那姓韩的混蛋误会吗?
我是忧心你斗不过韩家一群财狼,而我又不能时时刻刻护你在身边。
然后李斯年就被自己这一番的内心剖白震惊了。
我这是……这是……
他竟不敢再深想了。
“将军今日又救了我,我以后定会报答将军的。”
那张樱桃小嘴又说话了,“不过,宁霜深知将军身份是何等尊贵,我是个运气不好的人,以后我……我远离将军,不给将军招惹麻烦……”
一股邪火腾地就从心头窜起。
我还在为你心疼肝儿疼的,你竟想要与我撇清关系?
好,宁霜你果真好得很。
隐怒之下,李斯年冷笑,“你想多了,我今日是抓捕嫌疑犯,顺手帮了你而已,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救民于水火,无需报答,你走吧。”
宁霜轻轻应了一声是,随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将军,多保重。”
说完,她转身走了。
随着开门的吱呀一声响,李斯年也从隐怒中清醒过来,也就在这时,李旭推门而入,“主子,您这是干嘛啊?你明明是特意为救宁姑娘去的张府,为什么不好好告诉她?您这样宁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您的心意啊?”
李斯年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在书案上,“放肆!本将军什么心意?”
李旭被吓得一哆嗦,两腿一软,就跪下了,“主子,小的只是……只是觉得只有您能护住宁姑娘,您就……”
“滚出去。”
李斯年大发雷霆,手边的砚台砸了过去。
好在李旭是个身手敏捷的,这样的场景过去也是演练过无数次,所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须臾间就窜到门口,在手拉开屋门那一刻,他听到他家主子阴冷的声音,“派人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