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外的石阶上,青苔斑驳,缝隙里钻出几株倔强的野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卫暄沿着寺外的小径缓步而行,道袍被风吹得微微扬起。他的脚步很轻,踩在落叶上几乎无声,唯有腰间悬挂的铜铃偶尔碰撞,发出清冷的脆响。
苏以凡在他身后飘着——是真的"飘",脚尖离地三寸,身形轻盈如烟。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却诡异地扭曲着,时而分裂,时而聚拢。
"道士哥哥,"苏以凡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想不想吃宵夜。"
卫暄没回头,只是淡淡道:"你去买吗。"
苏以凡轻笑:"是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片荒废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枯黄的叶子飘落,擦过卫暄的肩膀,又无声地坠地。林间的雾气渐渐升起,朦胧中,远处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苏以凡忽然加速,飘到卫暄身侧,歪头看他:"想吃啥?"
卫暄依旧目视前方:"不吃。"
"我请你,"苏以凡眯起眼睛,"我请你也不吃吗。"
卫暄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吃香灰吗?"
苏以凡笑得灿烂:"不是啊,就活人能吃的。"
暮色更深了。远处的护国寺渐渐隐入黑暗,唯有钟楼的轮廓依稀可见,像一柄斜插在地的锈剑。夜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低沉的呜咽,仿佛亡魂的叹息。
卫暄沉默片刻,忽然道:"回去吧。"
苏以凡飘在他身后,懒洋洋地应道:"好啊......"他顿了顿,笑容加深,"不再逛逛吗,前面有美女。"
夜色渐浓,竹林小径的尽头果然转出两道纤细的身影。两个年轻女子提着灯笼缓步而来,昏黄的光晕映照着她们精致的妆容。左边穿旗袍的女子突然脚下一歪,"哎呀"一声就要摔倒。
卫暄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在碰到对方衣袖的瞬间瞳孔骤缩——这人也是个练家子。
"哎呀,真是抱歉!"旗袍女子稳住身形,用带着明显口音的中文说道。她抬头露出歉意的笑容,月光下能看清她精致的鹅蛋脸,"我是早川千夏,这位是我同学松本凉子。我们是京都大学交换生,来这边研究佛教文化。"
穿洋装的女子微微鞠躬:"打扰了,我们听说护国寺的夜钟很有名,想来看看。"她的中文比同伴流利许多,但依然带着独特的韵律。
卫暄收回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早川千夏手腕上戴着一串朱红色的念珠,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松本凉子的脖颈处隐约露出半截青色纹身,形状像菊花。
"真巧啊,都在这儿碰上了。"
熟悉的声音从竹林深处传来。王官宝披着件灰布僧衣,手里提着盏油灯缓步走来。灯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嘴角却挂着过分热情的笑容。
"秃驴?"卫暄眉头微蹙,"你爸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王官宝摆摆手:"拜托这两位国际友人在处理了。"他的目光在两个日本女子身上停留片刻,"刚好是大学同学,我带她俩过来参观参观"
王官宝手中的油灯猛地晃动起来。借着忽明忽暗的光亮,卫暄看见早川千夏的念珠不知何时已经解开,正一颗一颗地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每落下一颗,夜晚雾气就浓重一分。
卫暄的目光在松本凉子脖颈处的菊花纹身上停留片刻,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拽住苏以凡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走。"他压低声音,只吐出一个字。
苏以凡挑眉,刚要开口,就被卫暄强硬地拉着转身。两人快步离开时,卫暄的背绷得笔直,道袍下摆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直到走出护国寺山门,苏以凡才甩开他的手:"道士哥哥,你这是见鬼了?"
卫暄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比鬼麻烦。"他回头看了眼雾气缭绕的寺院,"那个松本凉子,可能是九菊一流的人。"
苏以凡的异色瞳孔微微收缩:"东洋风水师?"
"不止。"卫暄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指尖一抖便燃起幽蓝火焰,"她脖颈上的菊花纹,是九菊一派'地菊堂'的标记。这个分支专修阴宅风水,最擅操控亡魂。"
符纸燃尽的灰烬飘落在地,竟诡异地排成一朵菊花形状。苏以凡嗤笑一声:"难怪王秃驴突然出关,这是找着新靠山了。"
远处传来钟声,却比平日沉闷许多。卫暄盯着地上渐渐消散的灰烬,突然道:"王家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夜雾越来越浓,护国寺的轮廓渐渐模糊。苏以凡飘到半空,忽然眯起眼:"道士哥哥,你看——"
寺院方向的雾气中,隐约浮现出几盏红色灯笼,正缓缓向他们飘来。每盏灯笼上,都画着一朵盛开的菊花。
雾气中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地面都随之微微震动。几个小山般的身影从红灯笼后方显现——那是三个身着传统相扑装束的巨汉,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
为首的相扑手足有两米多高,脖子粗得几乎看不见,裸露的上身布满诡异的青色纹身。他每走一步,地面就震颤一下,腰间系着的注连绳随着步伐晃动,发出沉闷的"啪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