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妙仔细端详这堆碎布块,虽然没了形状,但好在破坏的不太严重,吩咐了薄荷端了盆清水来,得了许可,拿了一块边角料,扔进水盆里,清洗过后,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
绛紫色,手感柔软,支线紧凑,虽然被尸体浸泡过,洗净后,仍然散发着原本的光彩。再仔细看,一朵朵娟细的松花便显现了出来。
“这是?”陈敬之惊呼,万没有想到,原来只以为是普通的布料,没想到,布料晾干以后,会有这般奇妙的景象。
“这是松花锦。”文妙也没想到,会在这么远的地方再次见到他们家的织绣。
离家近一个月,她也有些想家了,虽然那个家,现在已经没有属于她的地方。
“松花锦?”
“没错,这是松花锦,渠州文家布行的镇店之宝。据我所知,这种料子不便宜,寻常人家应该是买不起的,能够买得起这种布料制衣服,想必宿州城内,也是一双手能够数得过来的。”
“可为何,我们的衙差挨家挨户地问了,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布料。”
“松花锦有个特色,平时穿在身上如花似锦,鲜艳得很,很多达官贵人的内宅都会穿,但一旦打湿后,花朵就隐藏起来了,你说你拿着花朵隐藏的松花锦残片,任何一个老板都会说不认识的。”
“那,重新派人去询问。”陆捕快反应很快。
“不。”文妙摇摇头,看向陈敬之,向他征求意见,“或许我可以去试试,你们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了,就算有老板2认识也不敢蹚这趟浑水,我家是布匹生意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松花锦,与其让府衙的男人这些熟脸去打听,不如让我这个初来乍到的知县夫人去试试,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冬青眼睛一亮,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陈敬之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你对鸣县不熟,我派人跟着你。”
“也行,最好是身强力壮点的。不然别人看我们是两个弱女子,估计也是不能腐人的。”
陆捕快道:“这就挑两个面生的好手跟着夫人。”
“今天先别急,明天吧,最好是晌午,日头正盛的时候。”
陈敬之这时忍不住发问“为何是晌午。”
文妙道:“我要是一早就去的话人家看我们不疾不徐的,一定不会说实话,不如我们装作着急赶路,又挑了个不好的时间去问松花锦,这时候是最让人信服的。”
冬青,陆捕快以及吕仵作都被文妙这番话折服。尤其是冬青,真没想到夫人看着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居然如此聪慧,这倒是令他没想到。
文妙忍着胸口的不适回了大院,薄荷在屋里撒了好些香粉,那股不适的味道才散去。
“小姐,以后咱们还是不要去敛房了吧,那里多不吉利,以后要是沾染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岂不是无事生事端吗。”
文妙倒是眼睛明亮得很,胸腔里似乎有一股正气在燃烧。听到薄荷的叮嘱,文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干不净,死者已去,哪有什么不吉利。
“薄荷,难道你不觉得,这些比话本里的事情刺激多了吗,”自从母亲去后,她每日都只能在后院里看花谢花开,自从看了话本后,才知道话本里的虚幻世界是多么的奇妙,与其在后宅里和继母争些身外之物,不如到这遥远的宿州,见识一些世间新奇,也不算枉来人世间这一遭。
“小姐……”薄荷张了张嘴,想要劝阻,却又,看见文妙亮晶晶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只是觉得都是女子,她很可怜。”文妙说:“你我今日尚且有热汤佳肴,她却已经变成了尸体成了那副模样。穿得起松花锦,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要是父母尚在,看见女儿这副模样,得心疼成什么样。
薄荷眼里也浸满了水光,“小姐,别说了,我跟你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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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褪去白天的燥热,晚上凉爽了许多。房内的灯火尽数熄灭,廊前挂着一盏莹莹壁灯,浅浅照亮这沉默的夜晚。
陈敬之挺身而立,双目炯炯地看着眼前漆黑的房间。陷入了深思。
白天文妙的话历历在目,看她的表情,实在不像一个久居深闺里的大家闺秀。看她提起松花锦时的成竹在胸,反而更像一个见多识广的江湖侠人。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变化?
犹记三年前,父亲临终时对他的嘱托,说对方家世清白,姑娘也识得大体,望他将来和妻琴瑟和鸣,共度平安平凡的一生。
他也愿意为自己的妻子是个闺中小媳妇,只会围着丈夫团团转的那种。但是今天这番话着实让他惊喜。字字分析,合情合理,不卑不亢。
现在想来,指腹为婚的亲事,确实是要比朝廷分配的好多了。
思及这里,他不禁对明天有些期待,期待文妙真的能找到女尸的身份。打捞到现在已经两天,尚还没人来报失踪女眷,现如今松花锦是唯一能够继续查下去的线索。要是明天,真的有好消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