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歌?何人?”赵福金的声音忽然响起,平静中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仿佛那歌中的火焰也烧进了她的眼底。她已循着这惊心动魄的歌声,一步步走近。女皇一身略显素淡的玄色宫装,在深秋寒风中衣袂微扬,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仪。身后只跟着两位内侍。
歌声猝然而止。空地上围坐的三人惊觉,猛地起身转向。当看清来人身份时,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慌忙拜倒行礼:“末将王松/春夏,叩见陛下!参见元帅!”他们旁边那位年轻的士卒——正是方才领唱之人——动作略显生硬,也跟着轰然跪倒:“小卒虞允文,叩见陛下万岁!”声音因激动和瞬间的惶惑而微微变调。
赵福金的目光越过拜倒的众人,精准地落在那清俊中透着决然坚毅的年轻面庞上。虞允文!一个名字在她心头一闪而过。“方才那歌,是你所做?”女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审视山河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虞允文强压住擂鼓般的心跳,抬起头,迎向御座上那道审视的目光,声音因为用力而绷得紧紧的:“回陛下!是……是卑职……与两位袍泽一同……”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单膝点地的王松和春夏,“偶尔想起前人功业……一时有感,随口胡编了几句心中意气……粗陋不堪……冒犯陛下和诸位元帅圣听了!”他低垂下头,后颈的肌肉微微绷紧。
“心中意气?”赵福金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洞彻世情的锐利和近乎燃烧的激赏!她忽然环视整个沉默的、被这惊天一幕所震慑的军营!目光所及,无论是已经惊愕停下手中活计的普通士卒,还是随驾而来的岳飞、韩世忠、梁红玉、李清照等重臣,脸上无不挂着动容之色!血性已被点燃!
“随口胡编?”女皇的声音蓦地拔高,字字如同金石敲击大地,穿透凛冽的深秋风声,响彻整个校场,“一句‘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道尽多少书生投笔赴国难的悲怆与慷慨!一句‘一呼同志逾十万’,何等英雄气概?一句‘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岂是我大宋万千将士以血肉守卫家邦、矢志驱除鞑虏的泣血誓言?!”
她猛地向前一步,凤眸中仿佛燃烧着两簇幽深的火焰,带着一种洞穿时间束缚、掌控时代脉搏的磅礴气势:“一首歌!唱出了我大宋百年来所失的铮铮铁骨!唱出了我大宋今日万千军民不灭的复仇之焰、复国之心!此乃天赐我大宋之军歌!大宋军魂之号角!”
她的目光倏然钉回虞允文身上,锋利得如同出鞘的宝剑:“即日起!汝之歌,名为《从军行》!乃我大宋将士行军之号,出战之鼓!凡我大宋军营所至!凡我大宋将士列阵!”她声音陡然扬起到顶点,如惊虹裂开铅沉天际,“全军习唱!响彻天下!震彻寰宇!使我大宋之声威,昭于日月!使我大宋之军魂,所向披靡!”
话音落,整个军营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短暂的死寂被震耳欲聋的呐喊彻底冲破:“万岁!万岁!万岁!”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浪直冲云霄,撕裂了阴沉的深秋长空!声浪裹挟着狂喜、震撼和无以言喻的激奋!无数年轻的、粗糙的、甚至沾着血痂尘土的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热泪混杂着汗水从眼角狂飙!王松和春夏激动地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虞允文的臂膀,无声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揉碎!岳飞紧抿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胸膛剧烈起伏!韩世忠拊掌大笑,豪迈之声穿透欢呼:“痛快!痛快!”梁红玉用力握住了丈夫的手臂,美目中晶莹闪动!李清照怔怔地看着眼前群情如沸的一幕,滚烫的泪珠猝不及防地坠落纸页,洇湿了一小片记载历史的黄麻纸。她颤抖着奋笔疾书——《从军行》!这用血与火书写的名字,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印在纸面,也烙印进了这个刚刚浴血重生的国家灵魂深处!
当女皇仪仗离开许久之后。校场边缘,篝火熊熊燃起,映照着无数双年轻而狂热的眼睛。一个粗豪军汉按捺不住,沙哑着嗓子嘶吼了一句:“弃我昔时笔!”旁边立刻数十人、上百人用尽全身力气、踏着同样的铁血节拍齐声应和:“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歌声不再只是个人抒发,而是千军万马同声一吼!凝聚成无可阻挡的洪流!
歌声越过辕门,越过汴梁残破的城垣,在金水河两岸无数新筑起的窝棚间回荡,在寒夜里点燃一丛丛微弱的希望火苗。有拄着拐杖在寒风中清理废墟瓦砾的老人,停下动作,侧耳倾听。有带着孩子在开垦冻土的流民汉子,直起腰,默默望向军营方向,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些许活气。那不屈的战歌,穿透时间与空间,点燃了死去的魂灵,重新注入这个刚刚从血火中挣扎起身的庞大帝国的骨髓——靖康再造的铁血时代,终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军歌长啸中,抖落了斑斑血痂,露出了寒光凛冽的复仇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