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度混乱的地方。

禅钟快步在极具现代感的建筑中穿梭着，身边举着箱子的外卖机器人与他擦肩而过，麻木地汇入远处更加密集的送餐队伍中，千篇一律的样板餐【注：样板餐，该时空中最常见的食物，菜式稀少，营养均衡，售价低廉的代价是牺牲了味道，但依旧不是流民可以负担得起的东西】香味有些寡淡，这缕似有若无的味道很快就逸散在街边杂乱的气息中，不过这从环保餐盒中隐隐透出的味道还是让行色匆匆的禅钟有些神往，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像样的饭了，可惜禅钟作为一个标准的流民，没有工作，没有父母，这些毫无特色的样板饭也不是现在的禅钟能消费得起的。

摸了摸饥肠辘辘的钱包，里面的钱只够买两个营养包【注：营养包，该时空的低级维生食物，可以维持一个人一整天的营养，售价1元】，禅钟有些苦恼地摇摇头，右手插进棕色的碎发中间拨弄了一下，将微微有些凌乱的发型拨得更乱。

“两块钱，都不够我们三个人撑过这一天的，过去的人那么内卷，但被机器人取代工作的却是最底层人民……”

禅钟与棕色头发如出一辙的棕色眼眸一贯是笑着的，只是此时也爬上了几分烦躁。

不过他的烦躁并没能持续很久，一阵轻频的震动从黑色耳钉上传来，虽然轻微，禅钟还是立刻察觉到了。

借着身旁写字楼落地玻璃上的倒影，禅钟扫过来电提醒上的名字，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和蔼的假笑，在玻璃里面不停工作的机器人举报骚扰之前整理好了自己的状态，在机器人有些呆愣的机械眼中潇洒转身，接通了电话。

小小有些狡黠的投影出现在了禅钟的眼前，神秘兮兮地背着手踱步，时不时回过头来瞅他。禅钟早发现了小小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此时小小目光灼灼，正等着自己开口问她呢。

换做平时，他肯定能将游戏进行到底——他们两兄妹时常玩这种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呆逼游戏。

但现在禅钟还有事，只能配合地假笑：“让我猜猜，你今天又挑唆流浪狗去追外卖机器人了……还是说，你又扶老奶奶闯红灯了？说吧，今天被巡逻机器人追了几圈啊。”

小小挑眉，面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不对哦，我已经不爱玩这个了。再猜再猜。”

禅钟点头如捣蒜：“那我猜你今天和其他人比谁尿得远比赢了。”

小小暴怒：“早跟你说了老子是个女孩，去年就已经不玩这个了，你到底能不能想我点好！！！”

“噢——”禅钟故意将尾音拖长，在小小期待的注视下表情一收：“不知道。”

“啊啊啊！你这头不解风情的猪，每次陪我玩都扫兴，你这样聊天，以后找得到老婆才怪！”

禅钟捂头：“小丫头，别闹了！你看我这样子，”抽出自己只剩两块钱的瘪瘪钱包龇牙咧嘴：“别说老婆了，现在就是给我个老公我也养不活。”

知道又戳到禅钟痛处的小小满意地闭了嘴：“哎呀不逗你了，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终于步入正题，小小有些自得，异瞳里黑色的那只闪着奇异的光：“知道你赚钱不容易，我今天干了一件大事哦。”虽然声线雀跃，但另一只蓝色的义眼依旧死气沉沉没有神采，让这份喜悦被冲淡了几分。

听到小小有些雀跃的语气，禅钟心里却无来由的有些紧张，好像心脏猛地被攥了一下似的，生疼。

见电话那头的禅钟一副“您请说”的样子，原本胸有成竹的小小缩了缩脖子，莫名有些心虚起来，但她觉得她做的不是坏事，于是摇摇头，将那些犹豫都甩了出去，随后郑重地开了口：

“这段时间你老是早出晚归的，心情也不好，我就偷偷趁清扫机器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拿走了一些可回收的垃圾，攒着，攒了挺多的一直没被发现，今天拿去林叔叔那里卖了，挣了一百多。”

电话那头的禅钟心中叹了一口气，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下来。

他伸手捂住了眼前小小的虚影，眼神严肃地四处打量了一圈，见四周都是一些行色匆匆的机器人，并没有人经过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找了一条无人的小巷钻了进去。

小小知道禅钟会是这个反应，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禅钟转移阵地。

等禅钟的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他脸上的凝重之色已经缓和了几分，不过声音中还是透出一股不虞来：“我说过我会为家里挣钱，让你们不用操心，你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那林志雄……”他一直躲着不见林志雄，没想到还是没防住身边的人。

小小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虽然声音弱弱的，却并没有让步：“那时候答应的我又不是现在反悔的我，人是处于不断变化上升的进程中的……”企图用哲学蒙混过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禅钟有些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你知道私自买卖可回收物是违法的。”

【注：私自买卖可回收物违法，该时空对环境的保护到了一种病态的严格，私自买卖可回收物导致生态破坏是会被判刑坐牢的，属于重罪】

小小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就找到了说辞：“我可是未成年，不会怎么样的，而且我做的很隐蔽，不会有问题的。”

禅钟有些气结：“那万一呢？你知道的，奶奶身体不好，受不了太大的刺激。”小小并不知道林志雄和禅钟之间的事，这个疯子现在伪装成老好人接近小小，禅钟不想把小小牵扯进来，只能用环保禁令来吓唬她。

小小的声音一下子弱了下去：“就是因为奶奶啊……”她的手指搅着衣角，眼眶有些发红：“你们都瞒着我，不告诉我奶奶的情况，可我也是你们的家人不是吗？奶奶病重却没有被治疗的资格，她辛苦劳作了一辈子，居然还是无法摆脱流民的身份，医院也不让奶奶接受治疗。看到奶奶一天天变得没有感知，神情也越来越麻木，心疼的不只你一个人！林志雄为了找你都把手伸到家里来了，还妄想瞒过我？你听清楚，我只是未成年，不是脑残。”

禅钟看着小小倔强的脸，心中也有些心疼，抬手虚拍了一下小小的头：“好啦，我知道了，我错了，你罚我吧。”小小当然不会罚他，只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商量好一切等禅钟回家再说之后，禅钟快步走出了那条已经有路人不停往里张望的小巷。他有些意外，才几天没回家而已，林志雄到底让小小知道了什么，这么直白地出现在他的家人面前，看来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的。

走出几步路，面无表情的禅钟又折返回来，掏出了身上仅剩的两块钱，抬手投进了面前小亭子门口的收银箱里，在弹出的面板上输入了一个地名，白光闪过之后禅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注：任意门，该时空的交通工具之一，为新锐的科学家研发，可以直接传送，费用由路程决定。隶属于官方，只有经过批示的地点才可以建造任意门，但无人清楚这些点如何选取】

禅钟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已经与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