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我说这个!”
“我真的没有关系。袭野,求你不要总是这个样……”
不要总是这个样子。
还是这个样子。
从十七到二十九,蝴蝶渡沧海,可他偏偏那么固执地捍卫那颗长不大的心。
还是那么自我孤傲,无法沟通,不近人情。
车子终于刹停。
“对,我就是这样。不管去到哪里,都改不了。”
这声音干涩,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指节也钢印一般,刻进了方向盘的皮套里。
他转过脸,眼睫已然湿润:“所以十年前你才非要赶我走,不是吗?”
狭小的车内空间水意弥漫。
安珏看着他,就连一颗心都溺在里头,无法呼吸。
十年前的一个黄昏,五月的木棉树下,南水关尾巷十九号,少年站在她面前,眉眼也是这样湿漉漉的。
那时他的背脊挺得僵直,表情却是茫然无措的。他甚至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在抖:“我以后会改的,都会改。”
安珏瞥向一侧:“不用你改,你也改不了。”
他掰回她的肩膀,仓促地笑了一下:“可不是说好,再过一个月,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去北京看故宫和鸟巢吗?”
“对不起,我不想去了。”
他低着头,一直低着,又想到什么似的,抓到救命稻草般眼睛一亮:“是不是你在担心,那些人还会找你麻烦?可有我在,你不要怕。”
“我怕的不是他们。”安珏仰起头,眼底一丝波澜也没有,“我从来怕的就是你。”
袭野愣住。
愣了好久,他看了看她,又抬头望天。双手松开,再握拳。全身紧绷麻木。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木棉枝叶摇漾,火红的五瓣花朵落在少年苍白的面庞上,有种点到为止的诡艳。
这个画面长久地烙在安珏脑海,烫得边缘都翘起,卷裹了记忆。
之后的画面变得很模糊,不大分明。
仿佛是他们话不投机,他不管不顾把她拉进屋,压在发潮开裂的墙壁上。
稻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刻,他止住了动作。
可一切都无法挽回。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南水关。
其后不多久,他也离开潭州,去了国外。
一别经年。
……
此时此刻坐在车里,过往情景重现、再抽离。而时过境迁,他们早已不复年少。
换言之,也不复少年时的禁忌和桎梏。
那时他差点就能做的事,现在已经没人可以拦着他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愈发浓重。
安珏很小心地开口:“对不起。袭野,我……”
袭野忽然侧身,高大的影子倾向副驾。
安珏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前一松——安全带被他解扣了。
与此同时,车内发出清脆的一声“喀”,车门也终于解锁。
“下车。”袭野转头看向前方,冷冷地说。
安珏原本就是想下车的。
可现在车子应该是停在国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路灯都稀稀落落的。
黑黢黢的夜路,零星经过的都是载货卡车。就算行人招手,司机也未必看得到。
雨倒是不怎么下了。
空中转而飘起了小雪。
“你先下车。”袭野重复,语气总算缓和了些。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现下处理问题的最好方式。
以他这个状态,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还能怎么办呢?她知道他的脾气,何况自己也是一样。没什么可讲。
安珏拉开把手,袭野又说:“等等。”
他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手心在她肩头一滞,又松开。
西装内衬带着他的体温,很暖。气息像是馥奇香调,苦橙叶或琥珀威士忌,也好闻。
安珏来不及说什么,袭野就将车启动了。
她站在道路一旁,拿出手机想打给倪稚京,但这个场景,要是被倪稚京知道袭野大半夜把自己丢在国道,搞不好她一个大脚油门就飙出去玩命了。
还是叫车吧,虽然这个时间地点,不抱什么指望。
神奇的是,安珏刚发送叫车申请,就有好多辆轿车打着远光开了过来。
但这些车都掠过了安珏,继续飞快地开过去。像在追着袭野的车。
前方是连续的下坡,安珏正好可以看清。
她察觉到不对劲,惶然扭过头,坡下朦胧变幻的光影间,袭野似乎并未开远。
而紧接着,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SUV通常不如轿车灵活,然而就在后方几辆轿车靠近的瞬间,卡宴忽然一个横打,稳稳地拦在了国道中央。
后面车辆本就在俯冲,躲闪不及,迎面撞上保时捷的侧身,带着它一路冲向护栏,火星四溅。
长坡下方,警报雷达响彻天际。
晦暗阴霾的夜就此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