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珏把外衣拉链拉到最上头,抵着下巴,闭目养神,只当没听见。
最后三个班也很快唱完,如大家所料,分数上没再掀起什么浪。
高二四班由此破天荒地拿了第一。
文艺委员很不情愿地上台领完奖,特等奖,回来的时候却嘴巴一扁,是后知后觉地委屈了。安珏拍了拍她的手背。
别校代表最先退场,其后是校领导和老师。学生会留下来组织谢幕活动,纪律委员恶作剧似的,拿着话筒又来了个返场:“都等一等,保持卫生人人有责,在这里宣布一下在礼堂做值日的班级啊——你们都想听到谁的名字啊?大声说出来!”
“谁拿冠军谁扫地!”
“高二四班!”
“不能白得大便宜!”
纪律委员点头:“还得是我们明中同学,一猜就猜中了,祝大家高考押题也百发百中!”
他话说得讨巧,大家都爱听,一时笑个没停,笑上头了,塑料纸袋到处乱飞。有人喊道:“同学们新年快乐!”
更多零食饮料的残余,如礼花抛起。
“新年快乐,鼠年大吉!”
“喂,农历新年还没到呢。”
“哎呀没区别啦!”
“……”
明中现在这个礼堂,是去年在老礼堂的基础上扩建的,还保留了一定数量的旧构造,廊道缦回,清理起来并不容易。
校运会事件处分那会儿,两个班级轮流做值日,都喊着累。
可今夜这个情况,把全部困难留给四班,才是众望所归。
不是没有恻隐之心的,相邻的平行班都问需不需要帮忙。叶亦恭离场路过时也想搭把手,可刚问两句,就被实验班其他同学拉走了。
不过四班同学不想拉着别人一起成为众矢之的,本也不会答应。
安珏没找到倪稚京,心想总不会还在厕所,应该是走出礼堂透气了吧?问同学要了手机,打过去竟然也是关机。她无奈起身:“我和稚京去扫入场阶梯那块。”
杨皓原惊诧:“噫,外头好冷,怎么好叫你们女孩子扫的。我去我去。”
安珏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给安珏写过小作文的男生跟着起哄:“那我呢?拒绝耗子就算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呗安珏?”
她脸上挂了笑,却还是坚持:“稚京肯定已经在那里等我了,走啦。”
男生挠挠头:“行吧。啊对,你今晚弹得超好,还有咱文艺委员,那指挥水准,没说的!”
班长带头鼓掌:“大家都表现得很棒。”
“就是,平时我老破音,今天那个激动啊,嗷一嗓门就上去了。”
“爱你们哟!”
对情情爱爱喊打喊杀的年纪,公然说出来却是另一番风景。
或许还有些不可告人的隐晦,也可以从这句普适性质的表白里找到独特的意义。
还在哭的同学也破涕为笑,大家相互打气鼓励着,也不抱怨其他学生退场时留下这么多垃圾了。
安珏提着扫帚去到入场阶梯前。
外头果然下了雪,且下了很久,积雪几乎没过鞋跟。
虽然穿着最厚的羽绒服,但表演时为了配合旗袍,安珏脚上只套了双布鞋,底子薄,迅速被雪水浸湿,寒气自上而下地钻起来。
她冻得发麻,蹲下来,徒劳地擦着布面上的水渍。搁在身边的扫帚忽而被人捡起。
安珏笑了声,转过脸:“稚京?你刚才去哪……”
话停在一半——因为她看到的是一双男款球鞋。
刚才礼堂二层看到的,莫非真是潘仰恩?
不会的,袭野明明说过他不敢再生乱了。
再说这里是明中,自带“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守护神咒,没什么可怕的。
安珏打定主意,站起身,面向对方。
然后她就愣住了。
袭野形单影只地站在阶梯前,难得穿了件棉衣外套,也还是薄,肩线被骨架顶出硬朗的形状。冷灰羊毛衫的高领上挂着许多雪粒子,融化后的露水颗粒分明。
两人都默然,一开口却又撞上了。
“你进礼堂休息吧。”
“你脸上伤还疼吗?”
安珏蹲得腿麻,走近时晃了下。袭野虚扶了一把,隔着手套和厚厚的羽绒服轻握住她的小臂,也可能是手腕?总之不盈一握。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能弹出那么震撼人心的奏鸣曲。
安珏低头看着羽绒服袖口,他立刻松手,又紧了紧扫帚:“我没事。”他不想多提脸上被丁文麒撞出来的伤,话归正题,“外头冷,你的围巾手套呢?”
说完他就脱下手套,安珏嗅到一股洗衣皂的清香,特别好闻。袭野又往前递了递:“才洗过的。”
他竟以为她会担心这个。
安珏讷然:“这么大的手套,是要我戴上和你去打棒球吗?”
袭野眉心稍折,很认真地思考:“那个我不会。”
安珏没忍住笑了。
听到这笑,袭野也总算放松些:“你快进去,我来扫。”
安珏摇头:“不用啦,我不是一个人,稚京会帮我的。”
“她回家了。”袭野不咸不淡地说,“卓恺看到她上了倪主任的车。”
安珏哑然片刻,但稍一回想,倪稚京并不知道四班拿了第一,自然也不知道还有赛后大扫除一事。
就算知道了,雪天路滑的,安珏也不放心让她动手。
反正现在也没差。
反正兜兜转转,她都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