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君推开最后那扇门前,马上要见到车雨森了,他反而踌躇,反反复复确定自己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不能脏,不能邋遢,他洗了澡才来,头发也吹得蓬松,指甲缝里没有陶瓷泥土。
Eleanor疑惑地问,“亲爱的,你怎么了?”
“没怎么…”吴元君小声说道:“有点紧张…太久没有看见他了……”
Eleanor脑子里闪过一句小别胜新婚,她笑问:“你是不是想他了?”
吴元君僵在那,唾液在舌尖仿佛过量分泌,很奇怪,他慌张得手足无措,“怎么可能。”
“一切不可能就是可能。”Eleanor安抚性拍了拍吴元君肩膀,“上帝会知道的,好了,进去吧。”
吴元君羞耻地心想,上帝的确知道,他见证了车雨森在夜里梦游时候的荒诞,也见证了自己删除视频时的惊慌。
现在是很久之后的白天。
那些愧疚、感激、后悔如同潮水一样日日夜夜挤压在心中,时时刻刻需要警惕,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
吴元君忽然有些鼻酸,他麻木地视线乱晃。
是哪里又过敏了吗?
他攥紧手低着头还是走了进去,像从前那样不敢直视车雨森。
直到落地窗的阳光被玻璃稀释变得柔和,撒在了轮椅角落那块。
车雨森背对着他,和从前一样。
吴元君反复用指甲戳掌心肉,干涩的喉咙想主动说些什么话。
可最终还是变成闷闷的沉默。
直到车雨森翻看乐谱的手停住,咔嚓一声。
吴元君的心也跟着那张纸一样脆弱地加速跳动。
车雨森余光里再次出现染黄毛的蠢货,怎么瘦了……没吃饭吗?也对,忙着和人zuo的死同性恋是不会想起来吃饭的。
他漆黑的瞳孔凝滞着戾气,手腕骨凸起,小臂那袖子半挽起,不知何时谱子已经翻到头。
鼻尖再次闻见那股熟悉的洗衣粉香气,又故意洗了澡回来。
该不会是知道太脏了才洗?难道真的被人弄了?
吴元君惴惴不安望着车雨森,不怕,不能怕,他洗脑自己。
最终还是主动地靠近,站在车雨森身后推着轮椅。
他垂下眼轻声问道:“头发乱了…我帮你梳一下,可以吗?”
车雨森面无表情,只有那只拿谱子的手在发抖,幻听和幻觉都渐渐消散开,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撕开一道口,有人钻进来。
他逐渐一点点清醒过来,晦暗的眼眸动了动。
然后看见吴元君发红的眼尾,神情缱绻,像对待某种很珍惜的东西般小心翼翼凝望自己。
Eleanor在不远处拿病历单认真工作。
她没听见车雨森那种语调半死不活的骂人声,有些不习惯,一抬头摘下耳机。
听见的对话格外诡异。
吴元君:“扯到头皮,要跟我讲。”
车雨森:“闭嘴,很吵。”
吴元君:“好哦。”
没过一会,吴元君问道:“医生说你不能太累,可不可以先别看谱子?”
车雨森:“让医生去死。”
吴元君:“老板,杀人犯法。”
车雨森:“……”
吴元君像在故意逗人玩,又问:“等会可以出去晒晒太阳吗?”
车雨森:“不去。”
吴元君哦了一声,过了十几秒问:“那我现在可以再问一遍吗?”
“……”
吴元君:“谱子我放起来了,不要偷看。”
车雨森恼怒,“你今天哪来这么多话?”
“话很多吗?”吴元君声音变小,“那我不讲了。”
“……”车雨森沉默。
吴元君又叹了口气,“是不是又要让我滚出去?”
“……”
“等会替你拔点滴,如果疼的话,我轻一点。”吴元君蹲在车雨森膝盖前,迎着光浅浅笑了笑。
Eleanor望着他们的背影她忽然明白了要如何跟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雇主相处。
No。
正常人无法相处。
要十倍的耐心,百倍的倾听,一千倍的温柔。
入夜。
吴元君睡在车雨森病床的十米开外,他望着车雨森的影子,数了三千二百下。
没有梦游。
男人好像真的睡着了。
他默默爬起来,蹑手蹑脚走近。
Eleanor白天说,“他那天晚上服用了三到四次安眠药才会导致陷入昏迷,安眠药过量容易致死,现在给他打得点滴里带着镇定药物,勉强能让他睡觉。”
“可这也不能一直打,他的失眠症还是源于心理疾病。”
吴元君替车雨森盖好被子。
过了一会,熟练地抚平紧蹙的眉心。
“晚安。”
“车雨森。”
吴元君轻轻关上病房门,在夜色里他咬着烟,随后深吸着烟雾,吐烟后蹙眉,许久没有被tian的胸膛不再月中起,此刻随着主人心绪起伏。
有点不习惯。
真的不梦游了吗?
烟灰一簇簇掉,吴元君的心情也失落地跟着烟灰一样黯淡。
病房内根本没睡着的车雨森抬手摸了摸额头,眼瞳里红血丝还是很深,他嫌恶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手帕擦拭,脏死了,有病毒。
越擦越不屑,果然是这样……还说什么不想爬、床?
叫他的名字叫成那样。
嗲死了。
哪个男人会这样讲话?
他自顾自想着,床头柜那吴元君的手机亮起。
凌晨一点。
【我是江万里,换了新电话号码,你别拉黑我。我知道车雨森不让你和我联系,那我们偷偷的。】
【元君,他恶心同性恋,我们可以背着他。】
车雨森攥紧手机,面色死沉太阳穴那青筋狰狞,牙齿碾压牙齿的声音令人发毛的轻轻溢出。
偷晴偷得明目张胆。
难怪白天对他言听计从,呵,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