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乎乎的虫崽只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从兜帽下露出来,眼底还有血丝浮现,但他看向反叛军的目光澄澈敏锐,慢慢扫过每一个因伊洛特而侥幸逃脱的虫:
“你们不信任我可以理解。我是一个藏头露尾的雄虫,和其他滥用权力的雄虫没什么区别。但伊洛特...”
穆瑞斯的声音猛然一顿。他合上了眼睛,在兜帽下深呼吸了几次,才压过了心头陌生的刺痛:
“伊洛特是雌虫,他刚刚救过你们的命。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他救过更多虫的命,而你们救过谁的命?你们中的大多数恐怕自顾不暇。是,你们没有错,错的是帝国千百年的奴役和压迫,错的是雄虫,是制度,是系统,可你们的苦难是苦难,帝国其他亚雌和雌虫的苦难就不是苦难了吗?只因为你们比他们先一步加入了黎明组织,站在大义的旗帜之下,就有权力将他们视作低你们一等的‘贱民’?如此行为,你们和帝国的雄虫没什么两样,不过都是企图把自己凌驾于其他虫族之上的欺压者罢了。”
伊洛特温和白皙的面容再次闪过虫崽的脑海,他的声音在刺痛和焦灼之中显得尖锐,如同刀锋一样刺入急切狡辩的寸头雌虫:
“更讽刺的是,你们此行来帝国的目的,是为了争取和接引更多的虫族加入反叛军吧?”
虫崽陡然点出了反叛军此行的目的,彻底让反叛军鸦雀无声。寸头雌虫狰狞的脸涨得通红,狼狈地躲闪虫崽充满洞察力的视线。被他们的“敌人”举重若轻地说出了他们的秘密任务,让方才的防范和猜忌显得多余又可笑。
“反叛军极多数由雌虫和亚雌组成,你们在一年多前还是帝国的虫族,在医学和基因研究没有突破之前,你们仍然受到‘雄虫信息素匮乏症’的摧残,而更为紧迫的是,你们需要新生的力量,需要更多帝国雌虫和亚雌加入你们——无论你们是否愿意承认,作为帝国的虫族,你们需要雄虫繁衍。”
“所以,为了扩张和保护革命果实,你们一方面派遣行动队,进入帝国争取那些有意向摆脱残暴统治,加入革命的雌虫和亚雌,一方面暗中寻找‘堕落种’,因为堕落种是唯一可以脱离雄虫,雌雌繁衍的群落。”、
“可无论什么任务,你们都搞砸了。不仅倒行逆施,在感化和拉拢帝国虫族时自诩‘审判者’,批判同族为了生存和其他原因作出的不符合你们预期的举动,更是狼心狗肺,在伊洛特皇子不惜身陷囹圄救下你们性命后,仍然以最低劣的心思揣度同胞。”
虫崽仰起脸,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了反叛军形态各异的面容,而这一次,在他的针砭时弊后,没有一个反叛军敢于和他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对视:
“或许第一军和执法队顾及他的出身不会处死他,可那是因为那些虫要押着他走那条耻辱之路,让他受尽屈辱。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们认知范围内的苦难才叫苦难,他出身高贵不假,不会因饥饿而惨死街头,可仅因为如此,他对你们的拯救,就是理所应当被你们诋毁的吗?他高贵无私的举措就凭白遭你们污蔑吗?”
“谁知道泄露我们集会位置的是不是伊洛特!一个月前,第一军还在跟反叛军对峙,帝国的军团杀了多少我们的兄弟,我们杀了他也不为过,难道等他再次谄媚虫皇,率军剿灭我们吗?”
被虫崽锋利明晰的言辞刺痛,伯克特粗壮的脖颈爆出青筋,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可他的目光极短暂地掠过雄虫崽,就落在了沉默不语的金发亚雌身上,眼底闪过厚重的杀意。
是的,伯克特大闹一通,并不是他真的想放弃伊洛特和雄虫给他们的逃生机会——他不想死,即使是敌人的诡计他也会接受,他只想策反行动队的队员,除掉金发亚雌,自己成为行动队的领袖。
计划连番受挫,他蓄意引导,行动队的队员大多已经对金发亚雌失去了信任,可偏偏这诡异的雄虫崽点破了一切,这让伯克特功亏一篑。
虽然加入了反叛军,伯克特仍然对雄虫的诡谲力量抱有恐惧心理,他不敢对点破他心思的雄虫崽露出杀意,却死死盯着亚雌,仿佛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没看见,四头身的雄虫崽那双眼睛再次扫过了每一个人的反应,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穿透灵魂般的澄明:
“你们的首领在极端劣势的局面中,仍然尽可能的保全了你们。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信任了伊洛特和我,这是你们活下来的唯一原因。伯克特,你如果对我和伊洛特的身份不满,大可以选择不跟随我撤退,哪怕你现在因为我的身份攻击我,都算知行合一。可是你在言辞中仍然称帝国的统治者为‘虫皇’,对我一个孤立无援的雄虫,连直视都做不到。反而在污蔑伊洛特,挑衅你的首领时凶相毕露。”
“我不禁怀疑你的真实动机是什么。如果你真正看不惯的是地位比你高、比你幸运些的雌虫和亚雌,不敢反抗真正的雄虫,还无底线的贬低和戕害同胞,我会建议你的同僚小心你,因为你虽然身在革命军,却比谁都有可能背叛革命。”
虫崽话音未落,伯克特已经后退几步,将自己隐藏在虫群之后,赤红的眼睛暴露了他剧烈的心绪。可即便他不忿至此,即便穆瑞斯其实没有任何立场干预反叛军的内政,他也没有敢在一个雄虫崽面前表现出对抗和不满。
他的表现正迎合了虫崽的说法:他所有的怨气和杀意,竟然都是对着自己的同胞去的。
原本对伯克特有几分信服的反叛军此刻都不自觉的远离了他——雌虫和亚雌普遍语言能力不强,以为工具只需要有用就好,不需要博闻强识和才思敏捷,这是雄虫加强统治的一种手段。禁止雌虫和亚雌接触文学、艺术和哲学,有利于宗教的入侵和洗脑。而雌虫和亚雌的彼此交互和网络也是在几年前刚刚搭建起来,除了天赋异禀者,大多数雌虫和亚雌的语言组织表达能力仍然不高,这导致他们思维普遍比较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