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视野中那个顽固的【无】字,如同最冷漠的嘲讽,纹丝不动。
陈倚夜忽然嗤笑出声——
「现在向从未相信的神明祈祷?祂只会听见我求生欲的铜臭味。」
无声的嘲讽在胸腔震荡。
信仰的建立需要根基,绝非一念之间的儿戏。而他也深知自己无法将一切托付给虚无缥缈的存在。
他果断放弃了徒劳的尝试。
而此时,更基础、更紧迫的疑问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如果没有信仰,我究竟是如何被卷入这场游戏的?这具陌生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它的原主是谁?阿姐……她现在在哪里?」
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盘旋,每一个都指向更深的迷雾,却找不到一个清晰的答案。
然而,面对这环环相扣的谜题和严苛的生存规则,陈倚夜非但没有被压垮,眉眼反而弯了弯。
「开局就是这样的谜题与困境吗……」
他眼中的困惑迅速被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取代,「……这才有意思。」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活着出去。」
陈倚夜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当下的“游戏”。
机械音曾提到的“玩家们”,预示着本次游戏应该有多人。
然而此刻,这个一眼望尽的卧室只有他一个人。
显然,本次游戏的场地远不止于此。
他试着走向门口开门,不出所料,门已被紧紧反锁住,这意味着他只能等待其他玩家的到来为他开门。
陈倚夜坐在硬邦邦的水泥床板上,再次环顾这个简陋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有一面小镜子,一扇木门,墙上有一面时钟。
突然,房间内凭空涌出水流,找不到任何进水口,仿佛空间本身在渗透。
积水漫过脚背,一股针扎似的寒意猛地刺透鞋袜,直钻脚心。
陈倚夜忍不住“嘶”了一声,牙齿轻轻打颤——这水太冷了,绝不是寻常的自来水,倒像是从冻土层里渗出来的,贪婪地吮吸着他皮肤上那点可怜的热气。
他低头看去,浑浊的水波里,自己苍白的脚背像两片快沉没的浮冰。
墙上那面老旧的挂钟,“咔哒、咔哒”地走着,声音在这死寂的水泥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陈倚夜的目光死死锁住那跳动的秒针,冰冷的数字在他脑中飞速组合、推演:
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已经没过了脚踝。
照这个速度,大概一分钟就能爬升一掌宽——10厘米。
当水漫过胸口,人就会像灌了铅一样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等死。
而彻底淹没这个房间,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更可怕的是这无孔不入的寒冷。
陈倚夜能清晰地感觉到小腿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像有无数蚂蚁在皮肤下乱爬——这是身体在徒劳地试图产热。
仅仅过了几十秒,脚趾已经开始发木,指尖也传来僵硬的信号。
他毫不怀疑,如果继续泡在这冰水里,用不了多久,身体的核心温度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直线下降。
到时候别说游泳求生,连抬抬手都会变得无比困难。
「每分钟,就有一吨这样的冰水灌进来……」
这个认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短暂的白雾,转眼消散。
他下意识地抬脚,重重踩进水里——
“哗啦!”
水花溅起,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了一下,旋即落下,只留下更深的寒意和腿上蔓延开的麻痹感。
「淹死需要十六分钟?」
陈倚夜扯了扯冻得有些僵硬的嘴角,一股带着针刺感的麻木正从小腿肚顽固地向上蔓延,让他想起冬天赤脚踩在雪地里的感觉,只是更甚百倍。
真正的杀手是这低温。
他清楚得很。
人体是个恒温的火炉。炉火一旦被冷水浇熄,一切都将停摆。
当体温跌破某个界限,身体会本能地放弃四肢,优先保护核心——也就是说,根本等不到水淹到胸口让他溺水,他的腿脚可能早就冻得失去知觉,变成两截沉重的冰棍了。
“呼……”
他长长地、带着颤抖吐出一口气,白炽灯刺眼的光晕在视野边缘晃动,仿佛蒙上了一层冰冷的毛玻璃。
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也是最锋利的刀。
水位的威胁步步紧逼,最多十二分钟,水就会涨到胸口,彻底剥夺他行动的可能。
低温的绞索收得更快,照这个失温速度,大概九分钟,他的意识就会开始模糊,身体彻底不听使唤。
冰凉的浊流悄然舔舐上脚踝突出的骨节。
第一分钟,在无声的刺骨寒冷中,溜走了。
“我的好队友,你赶紧来吧。”陈倚夜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少女清朗的嗓音:“里面的人,请说一句话证明你是人类。”
「开门的人来了。」陈倚夜拿起小镜子和拆下的时钟,踏着积水走向门口。
门外人的话蕴含信息:“证明身份”说明她得知存在异类或怪物。
而她采用这种广撒网式提问,表明对异类了解甚少,他可能是她接触的第一个玩家。
「无论她此前接触过什么,此刻我的应答都将成为新的坐标原点——」
「根据锚定效应,人们决策时会过度依赖最初接收的信息——即‘锚点’,即使该信息可能无关或不准确。」
陈倚夜思维运转。
「现在我就是锚点。我必须让她知道,一个正常人类在此情境下会如何反应。」
「那么,正常的人类……会怎么说呢?」他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疑问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他似乎本能地将自己抽离于“正常人类”之外,才能如此客观地揣度“他们”。
这种预设的距离感清晰地表明:
在他的认知里,“正常人类”并不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