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医院手术室外走廊 - 煎熬的四个世纪 (6月18日深夜至凌晨)
时间,在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下,被无限拉长、扭曲。
惨白的走廊灯光冰冷地洒落,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消毒水和一种名为“等待”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电子钟的数字在无声地跳动,每一秒都像重锤敲打在守候者的心上。
贝衡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背脊挺得笔直,站在距离手术室大门最近的位置。
他的双手插在西装裤袋里,但仔细看,能发现指关节在布料下绷紧、泛白。
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生死的大门,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门板灼穿。
下颌线绷紧如刀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和沉重。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很久,像一柄出鞘的、却悬停在半空的利剑,积蓄着所有的不安与力量。
偶尔,他会无意识地用拇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点细微的刺痛来对抗内心的惊涛骇浪。
吴搵和助理的电话汇报,他简短回应,声音低沉沙哑,
每一个指令依旧清晰果断,但语速明显慢了下来,带着一种强弩之末的疲惫。
他调动了贝氏所有的资源,联系了能联系到的顶尖专家,此刻,他只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门内那些与死神搏斗的白衣战士身上。
时禾被安置在稍远一点的家属休息室里。
护工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递上的温水她一口未动。
她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银灰色的长发凌乱地垂在颊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
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地面某个虚无的点,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听不清在念诵什么佛经还是祈祷词。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一种被抽空了灵魂般的枯槁。
她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等待——丈夫江宋易,婆婆宋可,公公江池也……每一次,这扇门打开,带走的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红灯,在她眼中,就是一次次宣告她世界崩塌的丧钟。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对门内女儿安危的极致恐惧,以及那如跗骨之蛆般、对宿命轮回的绝望预感。
护工试图给她披上薄毯,被她轻轻而无意识地推开。
何古在安顿好熟睡的江幸后,又匆匆赶回了医院。
她坐在贝衡旁边稍后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没有再哭,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红肿,目光死死盯着那盏红灯,仿佛要将它看灭。
每一次手术室门内有护士匆匆进出,都会让她惊得猛地站起来,心脏狂跳到几乎要跃出喉咙,直到确认不是要找家属,才又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去。
时钟无情地走着:
01:00:红灯依旧刺眼。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贝衡接过吴搵递来的、刚传真过来的江姜早年一份心脏检查报告的补充页,快速扫了一眼,眉头锁得更紧。
02:15:手术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名护士快速出来,对等待的贝衡急声道
“病人出现室颤!正在电击除颤!需要更多血浆!O型!快!”
贝衡立刻对着手机低吼
“吴搵!血!O型!催血库!”
何古猛地捂住嘴,才没让尖叫溢出喉咙。
时禾在休息室里似乎感应到什么,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03:30:红灯依旧。
贝衡维持着站姿,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开始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那是一种面对不可抗力时,所有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的绝望感在悄然蔓延。
何古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在强迫自己回忆和江姜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来对抗恐惧。
04:48: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
走廊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贝衡的背脊似乎微微佝偻了一丝,那挺直的姿态终于显露出一丝难以支撑的沉重。
突然,在凌晨接近五点,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一丝灰白时,手术室门上那盏亮得令人心慌的红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一瞬间,走廊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扇门上!
门,缓缓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疲惫却带着好消息的医生,而是一位戴着口罩、眼神疲惫而凝重的护士长。
她的手上,没有拿病历本,而是拿着一份……纸。
那是一份对折着的、印有医院抬头的文件。
护士长的脚步沉重,径直走向如同瞬间被冰封的贝衡和猛地站起来的何古。
她的目光扫过他们,带着深切的同情和一种职业性的沉重,最终落在了贝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