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
虽然马车里没有美人珠宝,但依然让范闲有些惊讶与感动,这是整整一马车的书,想来是庄墨韩这一生的收藏,以那位老人家地地位身份,不用去翻,都可以猜到是一些极难见的珍本孤本。
那位庄家家丁在一旁恭谨递上一本册子。说道:“范大人,这是老爷亲自编的书目,后面是保存书籍的注意事项。”
范闲叹了口气,将帘子放了下来,拿起那本书册认真翻看着,如今的年代,虽然印刷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印书依然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遑论这么整整一车厢。念及老人家赠书之举,他的心里无由生出些许感动,此时又听见那位家丁悲伤说道:“老爷赠大人书籍,还望大人好生保存。”
范闲知道这句话是这位家人自作主张说地,却是很诚挚地拱手行了一礼。郑重说道:“请这位兄台放心,即便我范闲死了,这些书籍也会继续在这个世上流传下去。”
赠书只是表象,庄墨韩更是用这椿举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不仅仅是简单的赠予,更是一种象征意义上的传承,不论北齐文臣们再如何骄傲,从今以后,也不可能再轻忽范闲地存在,而范闲在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地位,也终于有了某种仪式上的承认。
片刻沉默之后,范闲举目望向上京城那座青灰色地城郭之中,似乎能看见那处上方的天空里,飘荡着某些淡紫色的光芒。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衫,对着城中的方向深深弯腰,一鞠到底,行了个外门弟子之礼。
车队继续前行,当上京城的雄壮城墙渐渐消失在青山密林之后,便来到了上京城外的第一个驿站,依照规矩,回国地使团与送亲地礼团一大批人,要在这里先安顿一夜,明日再继续前行。范闲缓缓从马上下来,往前走去,路过那辆装书马车时忍不住偏头望一眼,却忍住了上去的欲望。
亦安伸了个懒腰从马车上跳下去拍了拍范闲的脑袋,“你这是怎么了?蔫了吧唧的。”
“庄先生去了。”范闲有些伤感道,“其实他是个挺好的人。”
“嗐,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习惯就好了,又不是没经历过。”亦安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换个思路想想,既然你死了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那庄先生也未必不行啊。”
范闲的眼睛亮了一下,“小师哥说的对啊,这叫什么来着?轮回转世!死是新生的开始!”
郁积的烦闷心情一扫而空,范闲跟着自家师哥进了驿站,等到范闲已经在软榻上滚了一圈等着亦安过来陪他胡闹的时候才想起被遗忘在外面的北齐大公主和那位小言公子还没下马车。
“哎哟,我怎么把他俩给忘了!”范闲火急火燎地跳起来,出去之前还顺手捞走了亦安手里吃了一半的糕饼,“师哥等我回来再点菜啊!”
亦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长点心吧。”
……
亦安撑着脑袋坐在言冰云面前玩华容道,“我就说你芳心暗许吧,你还不承认。”
言冰云白了他一眼,沉默着看向桌面,听着亦安继续说道,“让她一直待在北齐大公主的车上也不是办法,你打算回去之后拿她怎么样?”
“……”
不多时,范闲也上了马车看了一眼正在装睡的言冰云,皱了皱眉头,斥道:“你惹出来的事情,终究要你去解决,这马上便要入京,难道让她一直跟着公主殿下?如果让北齐方面知道了我们包庇他们的重犯,你让朝廷如何交待?”
言冰云睁开眼睛,却是偏过头去不看自己的上司,望着车窗外的金黄稻田,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终究只是淡淡说道:“沈重之死,只是北齐皇帝夺权的一个步骤,至于她的死活,相信北齐方面不会关心。”
范闲望着他,忽然柔和了语气:“她的死活若你也不关心,那就交给我处理吧。”
言冰云缓缓回头,眼中厉色一现即隐:“杀了她,对我们没好处。”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范闲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不是寻常人物,没料到竟也如此自欺欺人。”
言冰云没有回答,沉默着将头转了过去,看着窗外的农夫们在收割着沉甸甸的丰收。
在车队前方那辆华丽贵重的马车中,北齐大公主叹了一口气,看着窗边那位自幼感情极好的姐妹,没有说什么。从上京城里侥幸逃了出来的沈大小姐,此时正痴痴地趴在窗棂上,与言冰云看着窗外相同的景色,却不知道是在想着情郎的绝情,是家破人亡的惨剧,还是离国去乡的悲哀。